等习夏出去了,樊季笙才含笑问道:“还困着呢?睡了两个时辰?”
初锦长长睫毛闪了闪,嘴唇动了动,她装作翻身伸了个懒腰,做出一副刚刚醒过来的模样,含糊地问道:“爷回来了?”
樊季笙并不准备揭穿她,只是坐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肚子还疼不疼?”
他的手刚才特意在手炉上烤了烤,所以是温热的,略粗糙的茧子摸在脸上,很舒服。
初锦掘了下唇,摇摇头:“不疼了!”
“哪有那么容易就好!”
樊季笙轻轻笑了笑,知道她是在他面前故作坚强,也或许是不想让他跟着担心,只将热热的红糖水递给她:“嬷嬷加了姜进去,喝了会更好点!”
初锦就鼓了鼓嘴巴:“一直喝水,弄得我很想如厕!”
樊季笙温柔地笑笑,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宠溺。
虽然这样说,但初锦还是慢慢坐起来,将姜糖水一口一口喝干净。
喝完之后,肚子里就是暖呼呼的。
因为被窝里汤婆子就没断,她又盖得很厚,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手心也微湿,便喊了一声杜鹃:“杜鹃,帮我拿帕子来!我擦擦手!”
樊季笙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叠整齐放在托盘上帕子拿过来,没有经过初锦同意就拽过她的手,轻柔仔细地擦着。
初锦咬咬唇,没有做声,只沉默地看着他动作。
杜鹃从门帘处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便又偷笑着将头给缩了回去,回头朝周嬷嬷,习夏几个摇摇头,掘唇轻笑:“千万别去打扰!”
“是不是气还没消?”
为她擦干净双手后,樊季笙就侧头问道。
初锦眨巴下眼睛,摇摇头:“我没生气!”
典型的口是心非。
但樊季笙很好脾气地点点头:“嗯。”
初锦就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今天也不是故意哭的……”
她将头扭向别的地方,似乎在哭过之后面对对方很难堪。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樊季笙爱怜地抚着她的头:“你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
初锦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双眸盯着他:“所以,那我们现在是和好了?”
“当然和好了,我搬回来了,并且我向你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会和你好好商量,不会再这么冲动!”
樊季笙的语气很真诚。
初锦沉默了下,突然道:“这是你说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忘记!”
“绝对不会!”
樊季笙一字一顿地说道。
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
初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半靠在引枕上沉默着。
樊季笙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婠婠,是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其实更应该说是我照顾的一个小妹妹才更合适,我后来出了国公府,跟着母亲去了南方,我们长达很多年没有见面,但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并不好,因为有小时候的情意在,所以我才会去探望她,想看看她需要什么帮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初锦清澈潋滟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低声:“你那个时候跟我说过,她是外府女眷,你不方便去看她,就算是要表达你的关心,去探望她,抚慰她,帮助她的那个人,也该是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已经足够让樊季笙明白她的意思。
后者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件事使我欠缺考虑!”
他自认为光明正大,却没有考虑过初锦的立场。
而按照他的个性,他本不该犯这种错误,在樊慕青的熏陶下,他是一个远比这个时代的男子都要务实,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可在婠婠这件事上,他却越过了那条线。
初锦想,她已经知道了原因。
不管他们两人之间有没有感情,但是樊季笙是一个很怜香惜玉的人,典型的侠骨柔肠,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女人的眼泪。
所以她一哭,他马上放下身段又是主动承认错误又是做保证。
那么如水做的人儿一般的婠婠呢?
当她用那样一副楚楚动人的,让人怜惜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又怎么不会心动呢?
初锦弄清楚了这点,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更疼了。
樊季笙不明白她为什么看着像是更不高兴了,但却更加温柔地说道:“你躺着吧,我让他们给你换汤婆子!”
初锦点点头,勉强朝对方挤出个笑容,顺从地躺了下来。
她翻着神,背对着樊季笙。
后者望着她柔顺美好的侧影,眉头轻轻蹙了蹙,脸上闪过一抹难色。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道歉,他再做出保证,他们就会和好如初,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从屋内出来,郭妈妈就凑上来,陪着笑:“大爷,奴才领罚回来了!”
“周嬷嬷呢?”樊季笙想起这事,便问道。
杜鹃回答:“刚上院来人将嬷嬷叫过去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
“嗯!”
樊季笙背着手向小书房走去。
郭妈妈却仍不可走:“大爷,刚奴才又去太太那里请罪了,太太说以后让奴才守在奶奶身边,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将功赎罪!”
樊季笙的脚步就滞了滞。
他扭头看向郭妈妈,脸上似笑非笑:“虽然太太这样吩咐,但你们奶奶可承受不起这样的好意!”
这就是拒绝了。
郭妈妈顿时现出难色:“这是太太亲自的吩咐,老太太也说要让奴才细心伺候,不能偷懒……”
“你只要将这院中的事管好就是最好的忠心!”
樊季笙不耐烦再说下去,抬脚便进了书房。
后面传来郭妈妈的保证:“大爷请放心,奴才一定不辜负大爷与奶奶的信任,把这院字管好!”
内室的初锦都听到了她的声音,不由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习夏正给她换汤婆子,探头往外瞧了瞧,便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末了又叹道:“这郭妈妈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明目张胆地和奶奶,大爷作对!”
“她只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而已!”
初锦淡淡说道:“却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她的所为我们都一清二楚!”
“奶奶,您快别操心了,那件事有嬷嬷和我们呢,您就好好养病,把这身子畏寒的毛病给去了根,就阿弥陀佛了!”
掀帘子进屋的墨菊听见,就快言快语地说道。
习夏不由笑道:“适才奶奶肚子疼的时候,我还听见你正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奶奶呢,现在这么快就又换了如来佛,你到底是信哪个啊?小心佛祖与天王老子都觉得你心不诚……”
墨菊却嗤了一声,很有个性地说道:“谁管用我就信那个,哪怕让我给阎王爷磕头呢,只要奶奶身体好,我都愿意!”
“呸呸呸,越说越离谱了,亏得嬷嬷不在,不然又该骂你了!”
习夏又气又无奈。
墨菊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初锦含笑望着他们拌嘴,闻言便道:“嬷嬷哪儿去了?”
习夏一时后悔自己多言,刚才周嬷嬷离开时特意嘱咐过不让告诉初锦,害怕后者担心。
她看了一眼墨菊,对方神情也微微不自然。
初锦起了疑心,又追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墨菊咬咬唇,一仰头说道:“奶娘,嬷嬷刚才被上院的人叫走了,说是老太太找。”
初锦皱眉:“老太太找我的贴身嬷嬷做什么?”
她看向习夏。
后者轻叹一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刚才郭妈妈就是从上院回来的,听说是被老太太训斥了一顿,勒令她照顾奶奶呢……”
这话先前习夏也说过,但当时初锦没想这么多。
她忘记了孕育子嗣一事在大家族中是多么重要,她经期提前,并且疼得差点昏死过去,老太太那里自然会很上心,叫伺候她的人过去训斥一番很正常。
她皱着眉头,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
西夏不由劝道:“奶奶放心,老太太不是不讲理的人,平日也体恤下人,最多也就是斥责一番,不会用刑。
初锦不确定地问道:“有谁跟去了没有?”
“奶奶放心,青青跟去了,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们,她经过历练,愈发稳重了!”
初锦这才微微松口气,又问道:“你们几个怎么没跟去一个,青青再稳重,也不如你们几个,杜鹃呢?”
“杜鹃姐姐原本想跟去的,但嬷嬷非要她留下照顾奶奶,现在她正在给奶奶熬药呢!”
习夏说道。
初锦想想周嬷嬷的脾气,叹口气:“不行,我得亲自看看去!”
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习夏与墨菊都吓了一跳,忙阻止她:“奶奶,地上凉,您可千万不要下来,大夫也说让你好好待在床上的!”
初锦紧蹙着眉头:“不行,我得亲自看看才放心,我又不是生病了,只是痛经而已,让他们把车撵抬来,抬着我过去不就行了!”
“外边有风呢!”
习夏迟疑地说道。
初锦却执意要出去,把两人急得团团转,前者最后不耐烦了,径直从床上站了起来:“你们到底准备不准备,不准备我直接走着去了!”
她的脚刚踩到脚踏上,腹部就一阵酸痛,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咬住了唇。
吓得习夏马上道:“奶奶你快坐下,我这就去安排!”
她转头就跑,却在看到进来的人时生生刹住去势:“大爷!”
樊季笙蹙眉看着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初锦:“不疼了?你们能起身了?”
初锦大眼睛眨巴两下,在边上的墨菊忙扶着她坐下来,又把被子给她盖好,手炉塞到双手里,汤婆子放到被窝里。
初锦看了男人一眼,没好气地嘟哝道:“老太太把嬷嬷叫到上院,还不知道会怎么惩罚她呢……我得去看看……“
樊季笙沉默了下,对习夏与墨菊道:“把你们主子扶到床上去,不许她下来,我去看看!”
初锦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跑腿,不由心思复杂之极,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谢谢!”
樊季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出去。
后者发了会儿呆,便因为腹部疼,全身酸软而躺在床上。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有问题。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知道有谁痛经痛到她这个地步的。
似乎连直起身子走一步都无法忍受。
樊季笙去了一刻钟,很快就回来了,同时一起回来的还有周嬷嬷。
后者毫发无伤,只是嗔怪地看着初锦:“奶奶怎么还是这样任性,自己还病着,就要逞强去上院找我!”
初锦眯着眼睛笑:“将军跟你说的?”
周嬷嬷掘着唇笑了笑,看得出来她其实很高兴:“那还用将军跟我说,你当我为何这么轻易就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了,将军到了上院,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奶奶担心我,要亲自跟老太太要人,老太太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马上就让我回来了!”
初锦不由嘟嘟嘴:“我这不是怕老太太盛怒,对你怎么样嘛!嬷嬷也是的,刚上院的人来,你就不该跟去,至少要和我说一声,哪用后面这么麻烦!”
周嬷嬷却笑着摇摇头:“奶奶别瞎操心了,我知道老太太的目的,知道不会有事才去!”
“那你可不能保证!”
初锦撇撇嘴,显然还是很不满意。
“傻姑娘,知道你担心我,好了,快把药喝了!”
初锦皱着苦瓜脸望着那一大碗的苦汤水,真心怀念21世纪的药片。
在周嬷嬷端碗离开的时候,初锦忙低声嘱咐了一句:“嬷嬷可要小心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者却听懂了,冲她一笑,点点头:“姑娘放心!”
她爱怜地看了初锦一眼,转身出去。
当天晚上,初锦院子里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丑闻。
说不小,是因为一个丫头想要爬上男主人的床,所以给男主人下了春药,简直是大胆至极。
但说不大,却是因为这丫头原本就是陪嫁丫头,将来有一天她总会成为通房,然后再慢慢熬着升为姨娘,这与一般的丫头爬男主人的床性质还不一样。
这个陪嫁丫头,自然就是密谋了许久的元香了,在初锦生病这晚,她终于付诸了行动,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初锦他们已经将她和郭妈妈的勾结和计划全都看在眼里,只等守株待兔。
初锦这次生病,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元香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初春的天气晚上还是极冷的,但是她却穿上了春衫,薄薄一层,脸上上了精致的妆容,比平日要漂亮许多,趁着满府人都入睡后,而樊季笙还在外书房看书的机会,端了茶送进去。
樊季笙身经百战多年,又岂会尝不出春药的味道,当时就把茶水给泼了出来。
等在暗处的周嬷嬷带着人进去把元香给反绑了起来。
因为初锦身子不好,这件事就交给周嬷嬷处理。
樊季笙只说了句:“我的院子不留心术不正之人。”
也就是说要撵她出去的意思。
元香早就吓蒙了,又是哭哭啼啼地说:“我喜欢将军你很久了,将军,我仰慕你……救救我……”又是大喊着“奶奶,救命,奶奶救我……”
周嬷嬷恨得牙痒痒,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下贱的小娼妇,还有脸叫奶奶叫你,你做这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奶奶的好,尽往奶奶身上捅刀子,没有一棒子打死你已经是奶奶开恩了……”
她手劲很大,元香被打得身子一歪,半边脸立马就红肿起来“
“你们,你们设计我……”望着对方脸上的恨意与嫌恶,她隐隐明白了什么,顿时用力挣扎起来:“你们设计我,这是你们设计好的,我不……晤……”
一个婆子拿了臭抹布狠狠堵住了她的嘴。
几个人将她捆得死紧,后者想挣扎也挣扎不动丝毫。
“奶奶现在病着,见了你估计会更生气,你有话就去和老太太说吧!”
周嬷嬷冷笑道,将一支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往地上一摔,顿时四分五裂,她一挥手,冷声:“元香你偷盗奶奶财物,事情败露后又把赃物摔碎,奶奶有命,直接捆了你让老太太发落,所以这就请吧,元向姑娘!”两个婆子顿时就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元香提起来,朝上院走去。
出去的时候,遇到了躲在一边的郭妈妈。周嬷嬷故意大声和对方说话:“郭嫂子,你去不去啊,这丫头偷了我家奶奶的翡翠镯子,还对我家奶奶破口大骂,没有丝毫尊重之意,她虽然是陪嫁之人,但是来到宣府就要遵守宣府的规矩,还是让老太太发落吧!郭妈妈你作为一院总管,也该跟来说说情况!”
郭妈妈自从听到小书房的吵嚷声,便知道元香事情败露了,这个时候只怕撕扯的不够干净,药铺岂会主动往前凑,听了周嬷嬷的话,忙忙摆手,勉强笑道:“这本是周嫂子您的分内事,元香也是奶奶的陪嫁丫头,我倒是不好插手了,只是有句话我想劝一劝,到底是奶奶的陪嫁丫头,奶奶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一次吧,再不济也不用闹到老太太那里,扰了老祖宗的清静!”
这话说得倒是有情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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