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微澜苦笑道:“没想到吧,你没发现太太和我之间……”
她没有再说下去。
而初锦也有些了然。
的确,这些天她冷眼旁观,总觉得宣微澜与宣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太淡漠了些,根本不像是亲生母女。
但没想到,她们确实不是亲生的。
“那怎么会……”
如果是庶女的话,宣夫人又怎么会认在自己名下,而府中其他人却毫不知情呢?
“听老太太说,我出生那年,正好太太的亲生女儿没有了,老太太特别宠爱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借此机会让我成为了嫡女,但实际上,我只是个庶女,名不正言不顺!”
从认识宣微澜起,对方就一直是个很有活力,很独立的女子。
初锦似乎从未发现过她还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沉吟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对方。
宣微澜发现了她的为难,却很快耸耸肩,露出一抹爽朗的笑:“没事,我虽然没有亲生母亲,但却有个爱我宠我的祖母,还有个慈祥的父亲,我已经很满足了。人只有知足才能常乐嘛!“
初锦望着她,半晌也露出一抹笑容:“是,知足常乐!”
两人走到马车旁,还未上去的时候,初锦眼尖地发现那边走过来的人正是樊季笙,就迎上去,笑道:“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出来了?”
樊季笙微微蹙眉,上下认真打量她一眼,轻声:“你要回去?”
初锦点点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和阿澜上街上买些东西,就回去,你一个人不要多喝酒!”
樊季笙的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你要提前走,难道也不会跟我说一声吗?”
还是万福听说了女眷那边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他才知道,急急忙忙追过来。
想到此处,樊季笙清秀的眉眼处就浮现出一抹恼怒。
初锦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她好像确实是忘记了要跟对方说一下。
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
“对不起啊,我……”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希望能平息对方的怒气:“我没想那么多,一冲动就和阿澜一起出来了,我其实觉得你在男席上一定很好,不用我多操心……”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同时语气中也带着一些委屈。
樊季笙无声咬咬牙,很想揍他的小妻子一顿,但是他忍住了冲动,淡淡地问道:“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初锦眨了眨眼睛,很机灵地说道:“我以后肯定和你说,不管去哪里,不让你担心!”
一说完她就觉得一阵恶寒。
樊季笙却满意地点点头:“走吧,你们要去那条街上买东西?”
初锦见他一副要陪着去的模样,刚想推辞,但想了想现在两人的处境,觉得他离开也不是件坏事,刚刚被停职的他,坐在那里听着别人的冷嘲热讽,肯定也很难受。
她就点点头:“去给老太太买些软糕点。”
樊季笙没有再说话,而是扭头让人把他的马牵到二门去,他自己则看着初锦与宣微澜上了马车,就慢慢在后面跟着。
初锦坐到马车上后,微微有些不自在。
宣微澜掘唇直笑,最后笑得初锦有些恼了,才感叹一声:“大哥对嫂子你真好!让人羡慕!”
初锦想到她刚才说的自己的身世,轻声问:“那你知道你亲生母亲的身份吗?”
宣微澜的脸上就闪过一抹惆怅与哀伤:“据说是老爷的一个买来的妾,地位很低……”
“那她还有别的亲人吗?”
宣微澜摇摇头:“那个时候我偶然知道这件事后,就一直在暗暗查找,但是,似乎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那就没办法了,初锦无声叹口气,拍拍她的手:“不管怎样,她一定很高兴你活得这样好,心地善良却又格外坚强,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宣微澜就挺起胸脯,带着微微的自豪感:“那是,不管在何种环境下,我一定都能活得很好!”
两个人就相视而笑。
去买了糕点,路过一家新开的胭脂铺的时候,宣微澜突然来了兴趣:“往常都是府里分发的胭脂水粉,我们自己去看看京城新兴的款式!”
初锦无可无不可,和樊季笙说了一声,便让停了马车,戴帏帽,在丫头与婆子们的簇拥下来到店铺。
樊季笙去了雅间,一边喝茶一边等女孩们挑胭脂。
这家新开的胭脂店也没什么新奇的,初锦随意挑了两块黛青,三扁淡紫色的胭脂,宣微澜却是挑来挑去就相不中。倒是在那边的货架上看到一些水果模样的香皂,顿时来了兴趣:“这些样式倒是新颖,不知用着怎么样!”
初锦在边上瞅到,便掘唇笑了起来。
周嬷嬷与杜鹃几个也都无声的笑。
宣微澜不解:“怎么,这里面还有讲究不成?或许不是香皂?”
“是,当然是皂子,浆洗衣衫洗脸洗澡都可以,效果也不错!”
初锦忙笑着回答。
宣微澜狐疑地望着她。
周嬷嬷便悄声在她耳边道:“这香皂的做法使我们奶奶想出来的,但也只鼓捣了一段时间就丢开手,倒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杜鹃也很奇怪:“是啊,奶娘那个时候是做着玩的,只我们几个用着,这外边怎么也有卖?”
而且,她很确信货架上摆放着几块酒红色的就是用葡萄酒制成,奶奶起名为“红酒香皂”,名字好听得紧。
周嬷嬷看向初锦,后者也很奇怪:“我可没有拿出来卖过……”
当初做的红酒香皂是一时新奇所致,却因为这种方法太容易模仿,她也没让人拿去卖,而是专心致志呃酿酒。
但看这些红酒香皂,如果不是她的做法传了出去,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穿越者。
她顿时来了兴趣,含笑问殷勤备至的店小二:“你们这香皂是从哪里进的货?”
店小二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见状便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他竟是吓得跑掉了。
周嬷嬷望着对方逃跑的背影陷入了深思中。
店里的掌柜不在,这小二又被吓跑了,没有人招待,她们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只是刚那店小二的举动让人十分起疑。
宣微澜放下红酒香皂,转头对初锦撒着娇:“嫂子,既然你会做,我就等着你做的,这些外人做的我不要!”
初锦忍住笑,点头答应下来。
这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姑娘,都觉得外面做的不安静,如果能不用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用。
在回去的路上,她仍然在想那些红酒香皂的出处。
平心而论,她并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再看到穿越者,那会让她的身份更容易曝光,被看成是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但是,一想到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穿越者,一个自21实际穿越来的灵魂,她就又会异常孤独。
她在这个古世界,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她渴望有人能发现她,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去……
她原本的一生,短暂的二十多岁中,生活得平静幸福,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来到了这里后,让她不满的事情多了去了……
从店里出来,樊季笙见她情绪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初锦看了他一眼,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家店的主人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我想知道他们家的香皂到底是谁制的?”
樊季笙有些不解,杜鹃就忙着解释道:“爷不知道,那是奶奶自己设计发明的,从未拿出外面去过,也不知道是谁模仿了奶奶的手艺……”
一听是这个原因,樊季笙的唇轻掘了掘,点头:“放心!”
初锦便知道他答应的事情,最后一定会有结果。
回到了宣府,来到上院,安氏显然已经知道两人提前退席,或者说是还没坐上一盏茶的时间就任性离开了,她也不急着发作,只笑着听宣微澜拿着买的东西一件一件给她介绍。
初锦时不时在旁边搭上一句话,
等最后都介绍完了,也喝过了热茶,安氏这才温和地看向两人:“听说你们两个今天和赖嬷嬷闹矛盾了?阿澜,你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她了?”
宣微澜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说话,初锦悄扯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冷静一点。
她这才平稳下呼吸,冷笑一声:“她也有脸来告状!”
安氏轻皱下眉头,直接对初锦道:“初锦,你来说,你是做嫂子的,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去人家家里做客怎么会闹个不欢而散,还人尽皆知呢!”
“什么是人尽皆知?”
初锦有些不解。
安氏冷冷道:“我是从府里下人的口中知道的,他们是从街上听来的……现在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说宣府和陶府养出的女儿个个都泼辣厉害!”
初锦顿时气结。
宣微澜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是谁在外面胡乱传谣言,败坏我和嫂子的名声!祖母,您竟然也相信了!”
安氏淡淡地看着她:“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为什么不相信!”
宣微澜还想说什么,初锦忙拉住她:“阿澜,祖母生气不是因为我们从赖家离开,而是因为我们轻易上了别人的当!”
宣微澜皱着眉头,没有明白:“上什么当?”
“显然这是早就计划好的,虽然不能保证和赖家有关,但是肯定是我们今天在赖家的表现,导致了现在这一结果。”
宣微澜明白过来,忙一口咬定:“肯定是赖家,他们是一早设计好的,所以才会这样做!”
初锦却摇摇头:“不会是赖家!”
赖家再怎么发达,也只是奴才出身的富商而已,与如日中天的国公府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现在的赖家,是绝对不敢惹恼宣府的。
但,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今天出席赖家的宴席的,只有宣府自己人而已。
初锦的眉头轻轻皱成一团。
安氏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混账!”
宣微澜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到场的这些人中,只有苏氏最有嫌疑,今天的话题明显就是她故意挑起来的,而赖嬷嬷的儿媳妇曹氏也可能是苏氏的同伙。
她和宣微澜的坏名声传出去后,最有利的人就是苏氏了。
安氏与宣微澜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两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初锦暗暗想着,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苏氏做的,那么宣夫人一定与此无关。
那个聪慧睿智的女人,就仿佛狐狸一样狡猾,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漏洞百出的事情的。
“你们今天也受委屈了,也别在我这里伺候了,回去吧!”安氏淡淡道:“记住,这件事就让它悄无声息地过去,不许再提!”
宣微澜虽然任性,但是也是在宅门里长大的女儿,知道事情轻重,因此只轻点了下头,随着初锦一起出去。
等出了院子,她就气愤地对初锦说道:“嫂子,我真气不过,她们暗地里对付咱们,咱们却还要当做不知道,老太太偏心!”
初锦轻叹口气:“老太太这是为了大局着想。我们只能忍下这口气!”
“嫂子脾气好,我却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宣微澜双手握拳,牙齿紧紧咬着唇。
初锦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们面上可以忍,但背地里还是做一些小动作的!”
宣微澜好奇地看着她。
初锦却不肯再说下去了,只摆摆手让她先回去,等她好好想一想后再告诉她。
宣微澜不满地离开了。
这里周嬷嬷就也很气愤:“这还是一家子,也真狠得下心,三姑娘可是要出嫁的人了,这传出去名声坏了,可不是要坏人姻缘嘛!”
接着又心疼得瞅着初锦:“奶奶,你没事吧……”
初锦摇摇头,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没事,这些都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不是吗,我只是有些懊悔今天我的行为,太过冲动了些,才让她们有机可乘!”
“她们既然有心要对付奶奶,不管奶奶怎么做她们都会找到合适的时机!”
周嬷嬷断然否定。
初锦歪了歪脑袋,一想,也就一笑:“嬷嬷说的是!就是这个理儿!”
“奶奶想得开就好!”周嬷嬷很欣慰。
初锦却笑了笑:“我没有生气,嬷嬷,你放心。”
外面即使传得再难听,也不会有当初传她克夫的时候那样难听。
初锦的心理素质已经强大到足以应付这所有的一切了。
樊季笙并没有去上院,等初锦回来的时候,便特意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似是在观察她此时的神情。
后者扬起眉:“怎么?想看看我有没有生气?”
樊季笙勾唇一笑,很笃定地说道:“你不会生气!”
初锦狐疑地看着他。
男人语气淡淡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不会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初锦,或许你没有发现,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要更冷漠!”
他突然笑了笑,笑容有些奇怪:“所以我很高兴,你会因为我生气!”
初锦愣住了。
而男人却起身去了小书房。
初锦坐在炕上,微微失神。
她突然发现,樊季笙说的不错。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社会后,她对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漫不经心,除了身边关怀她的人,其余人她都当成是透明物,从不肯多花心思多看一眼,但是,对于樊季笙,她的情绪却有太多种变化……
难道她已经变得开始在乎他了吗?
其实,这很正常。
他们是夫妻,是要生活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奶奶,姜茶!”
墨菊将热茶递了过来。
初锦指指自己的嘴:“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有些想上火,把姜茶撤了吧,我喝一些菊花茶!”
周嬷嬷就道:“这屋里都烧着热炕地龙,也整天姜茶不离口,也难怪会上火,奶奶,不如要大夫开点药!”
“不用,只是火气大而已,喝两天菊花茶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初锦的火气就更大了,严重到无法说话。
喉咙里生了疮。
她还稍微有些感冒,但是咳嗽一声喉咙就疼得要死,十分难受。
周嬷嬷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伤心得只淌泪,有一个劲儿的责怪自己太大意,昨天就不该让初锦出去云云。
初锦一开始还试图解释没有关系,但是到了后来,她疼得厉害,对方也越劝越厉害,她便干脆不说了,由得她去,还能省下劲儿来。
樊季笙也很为难,甚至想让大夫给初锦开些麻沸散。
初锦忙摆手:“只不过疼一些而已,过两日火气下了,也就好了,用不着那东西!”
这时候麻沸散的价格十分昂贵,而且是用给需要做外科手术的人用的。
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的时候坚决不用药,除非是天然配方,就像是菊花。
“这几天只能喝些小米汤了!”
樊季笙道:“多喝些羊乳!”
初锦苦着脸摆摆手,乳制品也是容易引起火旺的食品,还是少吃为妙。
她望望身下烧得暖暖和和的火炕,在心里轻叹一口气,看来还是慢慢把炕给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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