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次发生的事,周嬷嬷的神色就变得而不是很好,她眉头微蹙,冷笑道:“我们这位宋姨娘可是个有本事的,我们确实不用为她担心。”
初锦笑了笑,没再说话。
当晚她去了容氏的屋子那里请安,屋里人很齐全,但个个脸色不好看。
见到初锦来,容氏脸上到底多了几分笑容:“小五,你来了啊!快坐,待会儿就该传饭了,说起来,你好几天都没在我这吃饭了!”
不是好几天,是有一段日子了。
因着容氏有意无意的纵容,初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来晨昏定省了。
陶嘉锦就冷冷一笑:“五姐姐是最特殊的,祖母可真是疼爱五姐姐,让我这做妹妹的好生羡慕!”她用帕子捂着嘴,装模作样地笑:“这说出去,谁家姑娘一月两月的不给长辈们请安,简直闻所未闻!”
容氏的神情一下子沉了下去,厉目扫了她一眼:“小五不来请安是我的特许,怎么,难道你不服吗?”
陶嘉锦的脸色僵了僵,然后勉强挤出个笑容:“我当然不敢不服,祖母,只是孙女儿有点羡慕而已……”
“哼!”容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余氏母女两个在打什么鬼主意,她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想理会罢了,没想到倒是纵得她们越发变本加厉。
陶嘉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往座位上缩了缩,没敢再说什么。
初锦一直面上含笑,就仿佛没听见一般,乖巧地坐在那里。
容氏就看向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小五,你想吃什么,别客气,只管报给她们做去,正经饭时还没到呢!”
初锦就腼腆一笑:“没事,祖母,不能常来给祖母请安,是我的不是,以后只要有机会孙女儿一定日日来给祖母请安,多多陪伴祖母!”
她态度诚恳,声音诚挚,不管是演戏还是真心话,都让容氏激动得不得了,马上一连几个“好”字:“小五从来都最孝顺长辈,礼爱兄弟姐妹,咱们府中,就你是头一份。”
她毫不吝啬地称赞着初锦。
边上几个孙女都脸上不好看了。
容氏也发现了这点,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众人常聊的衣服上面,初锦也适时地插上几句话,一时间,屋里其乐融融,一点也看不出来白日陶妍锦留下来的阴影。
初锦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略过,最后停在了那个坐在最高位子上的容氏,面上的皱纹愈发深了,却显得养尊处优,只是,那眉宇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阴郁。
而她刚刚对初锦的态度,隐隐约约的,有某种讨好的意味。
这是不是说明她发觉陶妍锦并不可靠后,又采取的一种策略!
初锦嘴角就浮起一抹无奈又悲哀的笑容,她在陶府的价值,仅剩余此。
吃饭的时候,初锦主动站到容氏跟前端茶递水,又帮着夹菜,容氏很满意她这样的态度,只吃了两口菜后就温和地对她说:“你快坐下吃吧,好容易来我这里一趟,总不能吃些剩饭剩菜回去!”
初锦瞅了一下边上的李氏与陶敏修之妻云氏,两人都含笑站立,但初锦能看出她们那强掩饰住的尴尬与不满。
是啊,她们两个是常伺候容氏吃饭的,平日里也都是等众人吃完,才会吃饭,也就相当于吃众人的剩饭残羹了,当然,按照李氏在陶府的地位,厨房一定会另作新鲜的送上来。
但,容氏刚刚那一句话,却无形中让初锦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不做多想,初锦马上张口笑道:“祖母这话就实在是太偏心了,孙女儿竟有些无地自容,二婶与大嫂天天都伺候着祖母,孝心可嘉,从没抱怨过辛苦,怎么我就伺候一次,祖母就心疼得不得了,唉,我可不想一出门,就看到婶子与大嫂那如刀一样的犀利目光啊!”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有些小俏皮,因此屋内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就连李氏也都能说一句玩笑话:“我倒是无所谓,都说隔辈亲,这是人之常情,只是敏修媳妇也是孙女辈儿,老祖宗这么偏心我可要替敏修媳妇打抱不平了!”
云氏忙摆手笑道:“二婶这话我担当不起,我是长孙媳妇,本就该让着下面的弟弟妹妹,更何况像五妹妹这样招人疼的,我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嫉妒她!”说着,就又轻笑:“我是从云家嫁过来的,如今也有二十有二了,见的事也多了,但就没见过跟祖母一样疼爱孙女的老祖宗,这都是老祖宗心善,知道心疼女儿,幸好我今生好命,坐了老祖宗的孙子辈媳妇,跟个孙女也差不多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到哪哭去呢!”
一席话,她说的又脆又清澈,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其中讨好容氏的意味深浓,却无法否认,她这种光明正大的讨好,无疑让容氏的心情更好。
初锦不由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暗忖,看来她以往还是小瞧了云氏,对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手段。
容氏脸上的笑容都笑成了褶子,亲自拉着云氏的手拍着:“敏修媳妇是个好的,知道在外面为我分辨,不像老二媳妇尽姐老婆子的短!”
说着她就嗔怪看了李氏一眼,又含笑道:“敏修媳妇啊,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提,我那还有几件珍藏的首饰!”
一句话说出口,云氏就接收到了屋内大部分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她不由哭笑,面上却仍然笑意隐隐:“老祖宗的东西都是好的,随老祖宗随意赏,我肯定都喜欢!”
不得不说,云氏的确知道怎样讨老人欢心,说完这话,容氏就更加高兴了,笑着称赞云氏好几句。
余氏坐在座位上,脸色十分尴尬,又带着一种不甘与愤恨的神情,看起来就有些古怪。
陶嘉锦也是如此。
本来嫡庶之间,就互不相容,尤其是余氏这样斤斤计较的主母教养下的女儿。
她们二人与屋内人格格不入,容氏很快就发现了。
她脸色沉了沉,从鼻孔里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二人,只专心与云氏说话。
李氏也是个会做人的,眼珠子在屋内转了转,就笑道:“敏修媳妇如果做不成我们家媳妇,说不定会去哪偷哭呢,依我说,她是舍不得她家好夫婿吧,这样一个好夫婿,她就是投胎八辈子也不想错过啊!”
季氏也凑着趣:“可不是,敏修不论模样根基,都是上上等,敏修媳妇当年也是有名的闺秀,两人真是天作之合!”
云氏白皙的脸就染上了一层绯红,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不管本性怎样泼辣,但她到底是受到封建制度熏陶的古代女子,对这种事情怎么样也会害羞。
她这样一低头,一脸红,倒是更把李氏与季氏的调侃欲望给挑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到底是年轻小夫妻啊,好得跟蜜里调油一样,让我这半老婆子也羡慕得不行!”
“三弟妹你比我年轻多了,你若是半老婆子,那我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不过,敏修与敏修媳妇成亲七八年,还真的没红过脸,我还听那小丫头都在私下里议论呢!这夫妻两个好得全府皆知啊!”
李氏也笑着说道。
云氏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初锦便为她解围:“两位婶子是长辈,都合起火来欺负大嫂,祖母,您快给说个公道话!”
却谁知容氏被挑起了兴趣,竟然笑眯眯地看着她:“依我说,我家小五日后与宣将军的感情也不会差了,瞧瞧那边,隔三差五就送东西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家媳妇一样!”
众人都笑出声来。
倒是把初锦给闹了个大红脸。
等好容易吃完饭,初锦就带着周嬷嬷等人赶紧离开,后面就又传来一阵哄笑声。
容氏这一顿饭吃的倒是很合胃口,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看着像是陶妍锦夫妇给她造成的阴影已经消失了。
初锦埋头往前走了很久,后面的墨菊都跟不上了,她才停下来,举目四望。
周嬷嬷体力好,一直牢牢跟着她,这会儿就趁着路边的红灯笼,清晰地看到她脸上还残留着粉红,可见适才确实害羞了。
她忍住笑:“姑娘今晚体力倒是好,走得这么快,老奴都差点跟不上!”
初锦跺跺脚:“嬷嬷,你也来开我玩笑!”
周嬷嬷面上一片慈祥,笑意隐隐地说道:“奇怪,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姑娘怎么会认为我和你开玩笑呢!”
她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初锦心口轻颤了颤,赶忙回避她的视线。
周嬷嬷就轻叹口气,趁着墨菊几人还未赶上来,就轻声,带着一种郑重:“姑娘是动了心了!”
初锦愕然抬头,神情有些怔怔的,似乎她刚说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一般。
“说起来,将军确实不错,对姑娘也好!”周嬷嬷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感慨似的说:“当初高和主持说姑娘于姻缘一事上极其不顺,果然接连两次,都被……现在倒是好了,将军年轻有为,又对姑娘千好万好,日后一定也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姑娘这一辈子都能过得顺顺心心的;!”
初锦怔了下,刚想要开口,前者却又轻叹道:“只有姑娘过得好,老奴才能不负夫人与大姑娘所托啊!”
初锦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一阵沉默。
等墨菊几个追上来后,初锦便也不再开口,只往向荣阁的方向走着。
一直到了向荣阁的门口,她才猛地顿住,嘴巴张大,再然后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暗诅咒一声。
周嬷嬷看了她一眼:“姑娘,怎么了?”
初锦叹着气:“完全把我今日去老祖宗那里的目的给忘了!”
白去献了那么长时间的殷勤。
周嬷嬷无语。
墨菊几个也互相看一眼,都各自忍着笑。
初锦的嘴巴微微嘟起,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什么,才往屋里去了。
墨菊离得近,听到她似乎是在说:“该死的樊季笙,害我……”
她黑漆漆的眼睛中就溢出了满满的笑意。
自家姑娘与将军之间的感情越来越融洽,这可真好。
作为忠心护主的丫鬟,再也没有比主人夫妻和乐这件事让人更高兴的了。
初锦接下来几天,果然日日都去荣德堂请安。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在众人都走后,特意留在最后,试探性地问道:“祖母,您知道这几天京都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容氏对她这一说法显然有些吃惊,反而郑重问她:“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容氏知道她和樊季笙联系密切,能提前得知一些密事也很正常。
但初锦只是摇头,略有些踌躇。
容氏就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口,我老了,很可能有些事没注意!”
经过几次交锋,她还是很相信自家这个孙女儿对政事的判断力的。
初锦顿了顿,开口:“祖母,我觉得三姐姐与三姐夫不会无缘无故就落娘家的面子,而且前后态度不一,判若两人……”
容氏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你认为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初锦就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祖母,李家是什么人,那是为了利益连亲朋都可以出卖的,但直到昨天中午,李言冰对二叔都恭敬有加,没有半点违逆的地方,怎么会短短几个时辰,就变得这样快?”
她说的已经很直白了。
容氏脸色一白,怔怔看向她。
初锦深吸口气,轻声:“这是孙女儿的一点想法,还请祖母放在心上。”
容氏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好,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自会留意,这话,日后再不许说出口!”
这就是警告了。
初锦忙点了点头:“祖母放心,孙女儿知道。”
容氏这才挥手让她去了。
初锦来到外面,望着那深沉的夜色,轻轻叹口气。
不管真相如何,她到底是尽了自己的一番力。
身上流着陶家的血,她再怎么不喜陶家人,还是希望能够保全他们的。
现在只能期望她所猜测的是错误的,陶妍锦与李言冰昨日在陶府的行为不是演戏。
等到腊月二十八这日,初锦给樊季笙送去的信终于有了回音。
现在陶府一片忙乱,樊季笙约她在酒肆的包厢见面。
初锦也就同意了,穿戴一番,又和容氏说了一声,便带着人出门。
来到酒肆门口,因为快过年了,酒肆的生意很好,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族,都要买些酒过年,而天上人间里面的酒样齐全,质量上等,是上上之选。
所以,初锦看到的便是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周嬷嬷脸上带着笑:“姑娘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赋,不过是缺钱弄了个酒肆,不过开张一个月,就比京城老字号的酒肆要强上几倍,姑娘,今年过年,我们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初锦脸上也带着笑意:“这只是过年这几天罢了,等到初五一过,就又平常了!”
周嬷嬷拍着自己的膝盖笑道:“姑娘的药酒调的很好,这都是有口碑的,嬷嬷我就是活招牌,只不过喝了姑娘两年的药酒,这风湿就减轻了许多,再喝上两年,一定能够完好如初,这样的酒肆,生意不火爆那简直没天理了!”
初锦含笑看着她,心情愈发的好。
她很喜欢看着周嬷嬷一副如老母鸡护着幼崽一样的模样,让她能感受到母亲的味道。
她不由伸手报了一下周嬷嬷的腰,并深深吸了一口气:“嬷嬷身上真暖和。”
周嬷嬷倒是没发现她的异样,只单纯地认为她冷了,便忙让杜鹃把手炉拿过来,让初锦抱着,又自己亲自倒了滚热的茶,送到初锦嘴边。
后者有些哭笑不得:“嬷嬷,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
周嬷嬷却看她一眼,嗔怪道:“寒冬腊月,天气最寒,姑娘你本就耐不住寒,最应该穿厚一点!”
初锦就朝杜鹃与墨菊几个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出门一趟,周嬷嬷都快把她裹成粽子了,今天也是如此,亏得初锦极力反对,才能穿的稍微正常一些。
她虽然畏冷,但到底身上穿的大毛,里面又套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已经足够暖和了,再多穿就是热了。
而且她是要和樊季笙见面,在对方面前穿成粽子似的,她可不愿意。
几人下了车,来到后院,进去后上了二楼,樊季笙已经等在那里了。
门口站着百喜服侍。
这间雅间初锦专门留下来,就是为了招待自家人用的,她平日如果有事也会尽可能与陶敏哲在这里见面,在府里到底不方便,得提防那么多眼睛。
樊季笙今日只简单穿了件白狐大麾,清清爽爽,白色的狐毛愈发衬得他高贵优雅,倒是多了一些贵公子的出尘之气。
看到初锦,他便露出一个微笑:“你来了!”
他打量了下初锦的穿着,与他相比,初锦穿的就太厚重了,笨笨拙拙的,倒是显出了几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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