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回门
初锦听了，只淡淡一笑。
她其实现在已经大概了解了容氏的为人，精明睿智有余，但到底顾虑的事情太多，贪心也太重。
不过但凡大家族都是如此，也没有必要纠结。
过完腊月，也就到了她嫁人的时间了，因此这最后半个多月她也很忙。
嫁衣什么的全部绣制完毕，嫁妆季氏也都打点清楚了，虽然明面上她和陶妍锦是一样的，除了规格中的嫁妆，陪嫁的田产庄园果真如她想的那样，她不算是田产还是铺子都比对方要高出两层来，陶妍锦虽说不是太差劲，但到底不是最上等的。
她的嫁妆约莫有个四千两银子，与宣府送来的聘礼相当，全部折进去后，就约有八九千，这在京都公侯之家嫁女，已经算是极其丰厚的了，尤其是她的嫁妆中还有几件宝物。
陶妍锦再加上李家的聘礼就已经不能与初锦比肩了，这也是她进来看到初锦越发不能忍受的原因。
姐妹两个，一前一后嫁人，但差距如此之大，怎能让人甘心。
腊月二十五日，陶妍锦终于安安生生地嫁了。
这让陶府众人，包括陶初锦自己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能说，陶妍锦此人实在太能闹腾了。
她到底还是在出嫁前一晚得到了容氏的特许，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宋姨娘待了一个晚上，等第二天陶妍锦梳妆的时候，宋姨娘甚至登堂入室，在旁边伺候着。
如果不是她对初锦等几位姐妹的态度太过恶劣，初锦其实很欣慰她们母女能够一聚，只可惜宋姨娘太过骄傲狂傲，把人都得罪光了。
初锦也不耐烦应酬她，只去坐了一坐随了姐妹之情，就起身出去了。
谁知道刚出了陶妍锦的院子，身后就传来一声迟疑的声音：“五姐姐……”
这个声音……
陶初锦皱眉，扭过头去看，果然是陶晴锦。
说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交谈过了。
也不知道她突然叫住自己是想干什么！
周嬷嬷脸上也现出不虞之色，习夏也微带着不耐烦。只有杜鹃倒还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李氏对初锦做的事情已经大大超过了向荣阁的底线，现在只对陶晴锦露出不耐烦还算是脾气好的了。
陶晴锦大概也知道如今两人的情形尴尬，也不多话，只走到初锦跟前，顿了顿，才郑重其事地向初锦道歉：“五姐姐，我知道我母亲……我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朝着初锦施了一礼。
这倒是让初锦几个惊讶。
周嬷嬷更是狐疑又谨慎地打量着她，似乎怀疑这是个圈套。
陶晴锦苦笑，月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悲凉与无奈：“我知道五姐姐不信我，我其实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口头上道歉罢了，五姐姐所承受的损失，我却无力弥补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朝初锦恭敬地施了一礼，就转身告退。
似乎，得到初锦的谅解并不重要，她只要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周嬷嬷对她的态度更加不满，在边上嘟哝道：“连道个歉也不诚心诚意！”
初锦却淡淡一笑：“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虽然陶府如今地位不显，但在这个家中，陶晴锦是伯爵的嫡长女，又是李氏唯一的亲女，自幼受到无尽的宠爱，可以说在陶府，她就是天之骄女，无人能与其抗衡。
她也是家族中最看重的嫡女。
原先与初锦在一起时，她也事儿会耍小性子，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初锦作为过来人一向很容忍，却没想到后来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现在不管她道歉是不是诚心的，初锦都不打算与之交好，她的道歉她也只听一般就成了，不会太放在心上。
不过，今日陶晴锦的表现，倒让她看到了以前那个骄纵却不失可爱的姑娘的影子，终于不再是那般争风吃醋的尖酸模样了。
周嬷嬷仍有些愤愤不平，想说什么，但看看初锦的神情不太对，最终还是将所有的不满咽了下去。
“姑娘，那个元香怎么办？”她转移了话题。
初锦怔了怔，才想起来在自己院子中还囚禁着一个这样的人呢。
当初因为太过气愤，她便扣下了元香教训教训，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罚她做些苦差事而已，又限制了自由，不许出后院，后院中的仆妇们都是她的眼睛，根本不用担心元香会逃走。
而事实上，元香一家的发迹始于容氏，只要容氏不点头，她家人根本就不敢来接她。
“她也待了两个月了吧？”初锦慢慢问道。
周嬷嬷点头应是：“老奴想着快要过年了，姑娘不管做什么都最好有个决断！”
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留在向荣阁，待得时间越久惹的麻烦就会越多，不管初锦是决定要将之撵出陶府任其自生自灭，还是用其他手段惩罚，都比现在的情形要好。
初锦想了一想，便侧头问道：“曹嬷嬷与她家人这段时间有没有过来求你们？”
周嬷嬷一怔，倒是笑了：“姑娘还真是了解那家人，事实上只除了最开始曹嬷嬷来求过以外，一直道现在都没见元香父母出面！”
初锦嘴角就浮起一抹冷笑：“这就是血缘至亲！”
语气之冷，让周嬷嬷有些心惊。
她暗暗瞅了瞅初锦的神情，猜想她可能是联想到自己身上了，也是，陶府这些人，除了二爷，其他人根本没将她当过血亲，尤其是容氏。
所为所为比那些直接漠视初锦的人还要可恶。
“嬷嬷，传出话去，就说元香惹恼了我，我欲把她卖到山西煤矿去！”
周嬷嬷有些不解：“姑娘这是何意？”
初锦的眉梢眼角便翘了翘：“既然他们不在乎血缘至亲，那我就干脆下一道猛药……”让元香看清楚她家人都是什么货色！
她看了周嬷嬷一眼，后者到底跟她时间久了，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二天，陶府上下就传起了关于五姑娘雷霆之怒的谣传。
曹嬷嬷等人自然也非常心惊，但无论是她，还是元香的亲生父母，都无一人敢来向初锦求情。
因着上次那件事，曹嬷嬷早就失了宠，现在正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到手的荣华富贵会彻底失去，自然不敢前来求情。
消息传出去三天后，初锦坐在了元香的屋子内。
元香惹恼了初锦，是罪人之身，她住的房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屋子不仅灰暗还特别潮湿，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子的霉味。
元香早就没有了以前的趾高气扬，脸色蜡黄，头发枯黄，再加上穿的是三等仆妇们都不穿的粗布衣裳，颜色暗沉，越发衬得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站在那里，只除了一双眼睛还隐约能看出以前秀丽的模样外，已经和以前的元香判若两人。
初锦这还是第一次有意识地打量对方，见状不由暗暗叹息。
她虽然没有下命令让众人折磨这个女子，但她是向荣阁的主人，下人们都会为了讨好她而故意踩低元香。
可以说整个向荣阁都与元香为敌，也怪不得短短时间内，她就被折磨得如此厉害！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你的家人不敢来求情！”初锦淡淡一笑，语气平和。
元香面无表情的情绪波动了一下，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初锦不以为意，只道：“当初我也告诉过你，只要你的家人能够主动求我，我定会放你回去，但等到现在，不光是你，就是我也已经不耐烦了，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声音平淡，但在元香听来无异于催命符。
她身子猛地缩了一缩，警惕又惊恐地看着初锦。
初锦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不错，还知道害怕，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你成熟不少！”
元香的声音破碎而颤抖，显然极度恐慌：“你……你想要干什么……”
初锦淡淡地看着她：“如今就算是我亲手杀了你，你以为还有谁会给你主持公道吗？”
元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初锦今日见到她以来的第一抹恨意。
“你的前途已经完了，记着，早在你决定要对付习夏的时候，你这条命就是我的！留着你的性命，是我的仁慈！”
初锦的声音异常冷酷。
元香死死看着她。
初锦冷冷一笑：“要怨你也不要怨我，我虽然恨你对付习夏，却从未想取过你的性命，而且我出过气了，你的家人就能将你领回去，但他们却连这个险也不敢冒，我对你的家人真是失望……”
她从元香脸上看到了一股蚀骨的恨意。
看来，元香此人对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也并没有表面上的不在意。
如此，甚好。
“你的亲人不将你放在眼中，那么我们来谈谈你的第二条路！”
元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
从元香屋子出来，初锦的鼻子发痒，不由打了好几个喷嚏。
守在外面的周嬷嬷忙递上手帕，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让姑娘进去了，这屋子潮湿得很，姑娘体质又不好，别给冻生病了！”
是啊，刚才元香的屋子，只点了最低等的煤炭，却仍挡不住那股潮湿。
初锦皱了眉头：“嬷嬷，你待会儿亲自去安排，给元香安排最好的一间屋子！”
周嬷嬷挑眉。
初锦便笑笑：“嬷嬷肯定猜出来我要干什么了！”她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三婶倒也乖觉，只安排了一个通房，却不是跟我们一心的，虽然我也不屑于这些隐私手段，但该防的还是要防的，倒不如就此把元香推出去，让她们两个去斗，我只在边上看戏，既省力又省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她以前对待通房一事，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从未主动参与过。
如今她能说出这些话，可见是真心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了。
周嬷嬷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姑娘，你总算是想明白了，到底长大了！嬷嬷以后可是放下一半的心了！”
见她这幅模样，初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嬷嬷！”
“元香这个人选倒是好，先前她犯过大错，根本不可能再上一步，又与家人闹僵，算是没了退路，她的性命荣辱皆系在姑娘身上，日后不敢对姑娘不忠，有这样一个人牵绊着三夫人那位，姑娘您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语气中到底带了一抹洋洋自得。
那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终于能够独当一面的自豪。
初锦却没有像她那样高兴。
如果可以，她并不愿意在夫妻之事上也算计来算计去，但，她身处在这样的时代，却只能如此！
妻妾，本就是不能相容的两种生物，天生是敌人。
初锦脑海中浮现出樊季笙温柔浅笑的模样，心口莫名滞了一下。
她忙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抛到了脑后。
次日，是李家姑爷与三姑娘一起回门的日子。
因着这个女婿身份不一般，陶妍锦又是姐姐，初锦几个便跟着李氏去二门处迎接。，
宋姨娘也在其中行列，瞧她满面喜乐融融的模样，竟是把李氏这个嫡母给比下去了。
饶是李氏涵养极好，此时也不由黑了脸。
宋姨娘却视而不见，只用兰花指拈着帕子，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时不时露出自傲的神情。
在看向初锦的时候，那目光已经变成彻彻底底的蔑视了。
初锦只当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无力去计较。
墨菊是个冲动性子，在旁边脸色阴沉，却还知道分寸，只在初锦耳边悄声道：“姑娘，你等着，奴婢非得让她吃个暗亏不可！”
初锦有些赞许地点点头。
虽然这些隐私手段她一向不赞同，但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墨菊，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墨菊为人太过冲动，如今能够想到用阴私手段对付对方，可见是真的长进了。
见初锦脸上的满意之色，墨菊就不由露出高兴的神情来。
因为是第一次回门，李言冰也算是陶府的家人了，并不用避讳，听到外面的鞭炮声与说话声，再等了一会儿，就见陶保赫亲自带着李言冰与陶妍锦往二门处走来。
远远望去，新人一身的大红衣衫，男才女貌，果然是天作之合。
不得不承认，李言冰虽然贪财好色，但容貌却是极上等的，风度翩翩，嘴角含笑，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儿郎。
当然，如果你忽视他身下的坐撵的话。
本来，李言冰被打折的腿美好，陶府的人也没指望陶妍锦能够回门，却在昨天得到李府消息，今日新人会回门，陶府的人倒是一阵惊讶，想着不是腿折了吗，怎么几天就能下地走动了。
现在看到李言冰乘坐的坐撵，不由都满头黑线。
但看陶保赫，面上却高兴得很，与前两天的黑脸判若两人。
初锦估计，这是因为陶保赫在李府那里得到了偌大好处。
哼，她冷笑一声，如果说陶府最大的败笔，不，应该说是容氏最大的败笔，就是让陶保赫继承了这爵位。
在陶保赫的带领下，初锦相信，如果原本陶府还能支撑个几十年，但如今也只能勉强支撑几年罢了。
陶保赫这样是非不分，唯利是图，又自私自利的小人，能被新帝看中就是怪事了。
更何况他的行为，在陶府如今风谣雨坠的情况下，他还左右逢源，与朝廷文武大臣结交，连个忌讳也没有，就足可见他的愚蠢了。
这样的人，只应该当一个富贵闲人，一辈子不沾政事。
初锦倒是想提醒容氏，但现在和容氏的关系闹得这样僵，隐晦地提醒两句，却不见对方有所反应，就也不提了。
她能明白容氏的心思，现在因着她和陶妍锦的原因，陶府攀上了文官李家，又攀上了国公府，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陶府崛起是迟早的事。
但，初锦并不乐观。
“小婿拜见母亲，见过几位妹妹！”李言冰文质彬彬，声音也十分清润动听。
只是一双眼睛，却直直瞅着初锦几位姐妹，好像会说话一般。
初锦眉头轻轻一蹙，侧过身子避开。
陶嘉锦几个也都红了脸，有些无措。
李氏的脸色就更黑了。
诚然，这个女婿是她相中的，但用来祸害初锦或者是陶妍锦，她很高兴，当这一双桃花眼侵犯她的亲生女儿的时候，她就不高兴了。
陶敏修适时出声：“言冰，你有伤在身，还亲自回门，倒是辛苦了！”
他在府中地位尴尬，与四房一样，几乎是隐形人的存在，但到底今日是新姑爷回门，他作为长兄，说什么也要出面。
李言冰似是没听出陶敏修话中隐含的深意，勾着唇角笑笑，目光却在初锦身上有意无意地扫过：“出了一点小意外，多谢大哥关心！”
初锦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眉头紧紧蹙着，身后的周嬷嬷已经露出不满的神情。
陶妍锦今日穿着大红衣裳，发上更是金的玉的一大堆，越发显得她珠光宝鉴，犹如画中仙人一般，惊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此前她脸上一直笑意吟吟，眉宇间带着深深的骄傲，但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就倏忽不见了。
看向初锦的目光，也犹如毒蛇一般，带着渗透心底的冷意。
初锦察觉到后，扭头看了她一眼。
到底是做了妇人，眉眼已开，陶妍锦比刚出嫁的时候还要漂亮几分。
只是，这脾气似乎越发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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