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回家没多久,殷受抽空也偷偷出了趟宫,因为他的到来,苏护特意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
宴席不仅有苏家的人,还有个别不请自来的人。
“哟,大舅哥,大王来了,你居然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
随着一声招呼,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人走进了苏府举行宴席的后花园,身后跟着两个怯生生的侍女,看起来似乎因为没有把人拦住而相当紧张。
苏护挥了挥手,那两个侍女立刻退了下去,生怕走慢了。
来人一身华服,右手一把扇子,看起来有几分正经,不过眼睛中不时闪过的奸猾的光出卖了他。
看到他,殷受不由一皱眉。
苏护也是面色一沉:“你怎么来了?”
这人把扇子一合,敲在左手上,鞠了个躬,道:“费仲参见大王。”
殷受挥了挥手,没有搭话,眼里闪过几分嫌恶之色。
费仲这人,看似老实,实则奸诈,殷受向来是最不喜这种人的。看着苏家的面子,才给了个不轻不重的职位。
见殷受如此,费仲也不恼,乐呵呵的站到一旁。
苏妲己忙站起打圆场,道:“舅舅既然来了,那便坐吧,再添把椅子来。”
看着侍女搬来把椅子,苏护又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费仲摇摇扇子,答道:“难得这么多人聚到一起,我又恰逢休息,自然是来看看大王与我家妹子了。许久不见,妹妹,过的如何?”
闻言,苏夫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尴尬,答道:“还好,劳烦哥哥记挂。”
“妲己侄女,你呢?”费仲又问。
苏妲己笑笑:“跟着大王,哪有不享福的道理。”
殷受的脸色缓了几分。
“对了。”费仲手中的扇子又是一敲,另一只手上变戏法般出现一枚戒指,递到苏妲己手边,继续道:“当初你进宫,我这做舅舅的,也没送什么东西。喏,这戒指如何?侄女可别嫌弃。”
看清那戒指,苏妲己眼睛一亮,甚是欢喜的收下,道:“舅舅真是费心了。”
看到苏妲己喜欢,殷受微微笑了笑。
看到殷受心情变好,费仲心里偷偷乐起来了。
只不过在城外抓了个人,没想到杀了之后居然发现这么一枚精致的戒指。费仲拿到这戒指后,突然想到了苏妲己,又恰逢苏家宴席,就来了。
殷受高兴了,这可是个意外收获。殷受和苏护从来没给他过好脸色,不过他不在乎这个。
殷受开心了,苏护自然不好沉着脸,微微收敛了点。
因为苏妲己的缘故,气氛稍稍和谐了些。
宴毕,殷受果然貌似随意的要赏赐些什么。
费仲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忙请命道:“边关战事略缓,但仍有蛮夷骚扰,恳请大王调遣臣前去为我大商戍守边塞。”
一群人皆是一愣。
苏护冷声道:“莫不是你没有上过战场,想体验一番?”
殷受也疑惑。费仲向来惫懒,守关是极辛苦的活,通常只有人被迫发配,主动请愿的,也是些忠肝义胆的英雄。而费仲居然请愿,着实不可思议。
但是,即便殷受不喜费仲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认,费仲对于驭下,还是有些门道的。
于是他问道:“你懂兵法么?”
费仲道:“臣愿从将军副手做起。”
殷受看着他,细细的想了想,点头道:“既然你有这份心,孤便调你去边关做将军随从,你课愿意?”
“这……”费仲低头想想,点了点头,道:“臣愿意。”
殷受满意的点点头,暗道任他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情来。
帝辛二十二年
距离殷受即位居然也过去二十二年了。
期间,商王朝经历过初期的动荡,靠着殷受打下徐夷,开拓疆土,中期便是相当稳固的。
除却边疆历代本就没停歇过的的蛮夷骚扰,至今,全朝也已经平静了十七年有余。
然而近几年,却出现了让殷受与申公豹头疼不已的事情。
不知从何时开始,边境出现了一种酷刑,将活人置于烙柱之上,生生的炙烤。
殷受本不提倡酷刑,此番出现严苛至厮的刑罚自然要管。
奈何这刑罚从边关产生,等到身处朝歌的他发觉时,已经散及各地,根本无法阻止了。
想到这,殷受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这一酷刑是费仲提议给将军的,他所跟随的将军也是狠辣之辈,居然接受了这一提议。
倘若单是酷刑一事,殷受倒也不必忧心至此。
半年前临近边关的西伯侯封邑,由于不堪重负,西伯侯愿以整块封地来换取废除炮烙。本来殷受就不满此刑,也就默许了。可不久前他得到消息,他的王兄宋微子以西伯侯妄图收买人心为名将其扣押,西伯侯姬昌年前被押解回朝歌。
而西伯侯之事只是个引子,各诸侯纷纷有所动作。
他得到消息时,姬昌已经到了朝歌,被关在了牢狱之中。西伯侯长子伯邑考已前往朝歌,想替父赎罪。若是殷受放了姬昌,他便再无威信可言。若是不放,必然会有人说他暴虐成性,以除暴君为由,光明正大的起兵。想当初,殷汤不就是这般除夏立商的么。
伯邑考不可避免的要来,如何应对已经让他烦心。而他王兄的作为更让他不解。
宋微子是殷受的长兄,帝乙大帝的长子,却是庶出,因此殷受才坐上了王位。宋微子从小便明白王位无望,因此倒也不嫉恨殷受,两人的关系也当得上融洽。
况且,殷受已经即位二十多年,国运正稳,他又何必这时候使绊子。
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堆叠,殷受感到甚是无力。
次月初五那天,伯邑考进京,带着车队,名曰进宝。
初六,殷受在大殿接受伯邑考的朝拜。
初八,伯邑考获罪入狱,罪名是对苏贵妃不敬。
十五,伯邑考被处死,尸身被做成肉丸喂给西伯候。
十八,西伯侯被释放,回归领土。
一切发生的快速且突然。至此,天下哗然。
这天下间,或许只有两人,明白殷受在做什么。
二十那天苏妲己主动找上了殷受,得到的是一句淡淡的,“苏苏,有事么。”
没有惊讶,更无惊喜,甚至没有疑问。从伯邑考入京那日开始,殷受就成了这样。
苏妲己双眉轻挑:“我?我何时说过?大王,你还记得当初我给你的那枚青铜铎么?”
殷受依旧茫然的摇摇头。
果然。
苏妲己心下一沉,随后扬起手朝殷受的面上甩过去。花样小姐大战邪魅少爷
“啪-—”一声清响,殷受的脸上出现了一片清晰的红痕。
“你快点醒来吧。”
殷受呆住了,眼里刚泛起几丝恼意,就被惊愕所取代。
他不可思议的看看手,再看看苏妲己,神色不断变幻着。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做了什么?问问你长兄便知道了。”
宋微子。。。。。。殷受当即下令去找宋微子。可是却得到消息,宋微子跟姬昌一起走了。
殷受想起了两年前。
帝辛二十年三月左右,苏苏拿了枚青铜铎交与他之手,并称此铎出自申公豹之手,有摄人心神之用。
以此为媒,殷受答应了苏苏的请求,开始倾全朝之力,在朝歌修建高阁。
苏苏称它为鹿台。
苏苏还说,这是最接近天的地方。唯此一途,能够接近天上的神仙。
殷受心动了。不论是为了苏苏还是为了接近所谓的神仙,他都愿意一试。
因为他一定要保证,千秋万代的商。
似乎就是从鹿台修建的第二年开始,宋微子就开始出现了异常。
只是殷受一直没放在心上。或者说,他一直相信,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兄是决计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只是放眼至今,曾经的执念也只证明了他的可笑之极。
西伯侯封邑。
宋微子淡然的立在姬昌身边,姬昌反倒是一脸愁容,眉头紧锁。
“侯爷,纣王诛杀大公子,还令您吃下,事到如今您还在犹豫么。”
“你住嘴!他是天子,‘纣王’又岂是能乱喊!天子就是天子,他没有错!”姬昌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是他儿子!他又岂能无感。可是,又有什么用……
宋微子轻轻躬身,从怀中拿出一枚玉器,递到姬昌面前:“侯爷,玉能静心,此物还请您收着。”
姬昌接过那物件,仔细观察一番。
那是一枚玉带钩,以龙形为饰,倒算的上精致。
“侯爷,您好好想想,我先告退。”宋微子离开了屋子。
姬昌一个人静静的把玩着这枚玉带钩,思考着他的大儿子,伯邑考的过去。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他心中骤然升腾起来,像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心,这个大胆的想法难以抑制……
我儿……他殷受敢杀你,为父便让他为你陪葬……
宋微子在自己房中,心里也不平静。
最后一步棋已然落下,接下来便静候佳音。
殷受,王位本该是我的,你既然夺了我的位子,就休想安然处之。即便我得不到,你也休想……
帝辛二十三年初,西伯侯以诛暴君为名,开始悄然组建起自己的军队势力。
仲夏,殷受遣兵下江南。那里当的上繁华之地。掌握那里,商便多了一个支柱。
二十三年冬,姬昌正式起兵,殷受派兵镇压,商朝陷入了全面的混战之中。
……
姬昌站在屋子中央,不断摩挲着手中一把灵巧的玉斧,腰间一枚带钩也是玉质,不过表面有着斑斑血迹。
他身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静静站着,笑而不语。
“仙家是说,我拿的起这天钺斧,意味着我当的起这帝王么?”姬昌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姜尚一点头:“那纣王殷受,也称的上一代豪杰,曾也是明君,如今不知为何,竟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他气数已尽了。”
姬昌将天钺斧别入腰间,叹道:“都说是那享誉第一美人的苏妲己狐媚惑主。苏护一世英名,不晓得怎有个这样的女儿。”
“侯爷以为,能联合苏大人么?”
“五五之数。”
姜尚沉思一番,道:“纣王倒也有几分本事,我师弟能在他手下为官,那他所掌握的奇士也必不会少。侯爷也要多笼络些人才是。”
“仙家可有主意?”
“陈塘关李靖。他的三儿子李哪咤师承太乙真人,乃一员大将。”
“李靖……仙家有所不知,李靖愚忠于纣王,怕是不成。”
姜尚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铎:“此物可助侯爷一臂之力。”
“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龙纹铎,有控人心神之效。是宋微子从纣王那里取来的。这等利器,在侯爷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用处。”
姬昌接过龙纹铎,微微愣住,突然笑道:“这世上,无人再能阻孤。”
……
帝辛二十三年初,陈塘关总兵李靖起兵,遣部下赶往前线,与姬昌会兵。苏妲己从宫外回来,一眼便看到守在宫门处的殷受。看到苏妲己,殷受迎了上来,焦灼之色稍有缓和:“王姐怎么说?”苏妲己抿抿唇:“劝不住。”闻言,殷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早料到有此结局。王姐她也不过一介妇人,夹杂在中间,难为她了。我只是不明白,李靖为何要反。苏苏,我们回去吧。”说完,他转身朝内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苏妲己开口:“大王……”殷受转过来疑惑的看着她。苏妲己眼睛轻转,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声道:“对不起……”殷受疑问更盛:“什么?”苏妲己抿唇,笑而不语。二月初,苏妲己称病,需七窍之灵心,比干剖心而死。冷宫之中,姜梓童伺机携王子殷郊,殷洪而逃。东伯侯姜桓楚震怒,领兵协助姬昌,朝中大臣因比干一事,只剩下十之二三。各地百姓不堪修筑鹿台的重负纷纷起义。至此,商朝风雨飘摇,动荡不堪。殷受突然有些明白了,昔年苏苏那一句“对不起”指的是什么。鹿台是她提出修建的,比干之死是她一手造成的,就连姜后,也是她放出去的。若是她没有如此做,未必会有今天的局面。可是他不怪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责怪之心都提不起来。这已经无关于喜欢或者是爱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苏苏的感情变了。不再是曾经那般浅显的喜爱之情,而是混合着后悔和愧疚的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好像苏苏曾经说过的那般,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殷受这些日子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一男一女,华服男子面容看不真切,那女子却是苏苏无疑。他梦到,所有人都在逼那人交出苏苏,那人也这么做了,可最后却换得城破国亡。最后的最后,一道天雷劈下。苏苏在火光中,锉骨扬灰。每每到这,他都会惊醒,然后一阵后怕。他怕他梦到的,是他和苏苏的未来。不能放手,无论如何都不能。宁可国破,也要护得苏苏周全。鹿台仍在继续修建,这或许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三个月时间一闪即过。毕竟殷受才是这商朝真正的帝王之尊,虽战乱不断,倒也靠着支持者和申公豹请来的一些奇士守了下来。近些日子起义军占领了外围的城镇,暂时休养生息,局势难得的安定下来。三年时间,鹿台才修筑了一半,殷受第一次开始审度自己,真的能撑过去么?鹿台修好,自己又能赢么?他的信心彻彻底底的动摇。曾经一腔抱负如今被时间湮灭,他不再奢望千载,只求不葬送。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子民啊……帝王之位他坐够了也累了,身为王者他的权力够大,承担的也够多,也有太多太多的不自由,他真的受够了。希望王朝昌盛也只是希望不再有战乱,给百姓以安居,并不是为了能享受帝王之尊。他没有任何过错,可是为什么没人理解他?他心心念念的子民将矛头指向了他,称他暴君,纣王。真的够了。七岁前,他守着他父王,可是他父王离开了他,只留给他一份沉甸甸的家业。于是他想守好母后。可他母后也不要他,仅仅一年,便随他父王去了。她去世时,没有对人间,对他的丝毫眷恋。过了几年,他的王姐也出嫁了。接着是他的长兄,宋微子。他是真的把他当做长兄来尊敬与对待的啊…可是换回的,是比抛弃还令人痛苦的背叛。最后离开的,是比干。比干被赐死时,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有几分自愿。他的至亲一个接一个抛弃了他,而现在?他唯一能守护的子民也不要他了。他守护了那么多,他们却抛弃了他。如今依然在他身边的,唯有苏苏一人。国又如何,王又如何?他甘愿为她倾了这天下,覆灭他曾经奢求的——举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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