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爷摸到了上房的门,听到日本士兵从屋里传出的隆隆鼾声,很快地摸到了门的插销,轻轻地用杀猪刀把门插拨开,做这一切的时候,杨三爷出奇地冷静,也非常熟练,就像开自家的门,回屋睡觉一样。
他拨开门插的时候,他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杨三爷机敏地把身子像壁虎一样贴在门上,他眼见着夜巡的日本士兵“嚓咔嚓咔”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他吁了口气,握紧手里的杀猪刀,一转身,无声无息地飘进上房里。日本士兵密密匝匝地躺着,这时的杨三爷嗅觉异常的灵敏,闻到了草棚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杨三爷顺着气味很快摸到一个日本士兵的头,那头沉甸甸的,散发着温热,感觉极好,杨三爷一只手轻轻地摸着那颗头,另一只手中的杀猪刀利索地向这颗头下抹过来,一股温热腥臭的血水喷了杨三爷一身,杨三爷又有了那种呕吐的感觉。
杨三爷憋足一口气,一颗头一颗头地摸下去,刀起头落,杨三爷干得从容不迫,就像在自家的坡地里摘瓜,心里漾溢着丰收后的喜悦。
可是,当他割到第20颗鬼子的头颅时,那个日本兵就被惊醒了,他大声的叫嚷了几声,其他日本兵就醒了,杨三爷扭头就跑,却不料歪了脚踝,鬼子们就抓住了他,他就挨了鬼子一顿毒打,他当时就七窍流血了,杨三爷是天亮的时候,被鬼子捆绑在杨家大院头那棵老榆树上的。
乌云界幸存的寨民又被集中在杨家大院,有三两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杨三爷的胸膛。
日本中尉木川宫虎视眈眈地瞅着杨三爷,杨三爷耷拉着脑袋,不睁眼瞅他,杨三爷看见横陈在坡地中寨民的尸体,尸体早就被冻僵了,硬梆梆的像树桩一样扔在那里。
杨三爷从这些僵硬的尸体上收回目光,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寨民,这些寨民以前都是他的佃户,每年年底,这些佃户都要往他家的粮仓里送粮食。现在人们脸上的表情是愁苦和惊惧。
杨三爷觉得自己该和这些寨民们说点什么。杨三爷想了半晌终于想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都笑一笑吧,今年的租子我不要了,明年的租子我也不要了,以后的租子我永远不要了,笑一笑哇,咋不笑咧?”
杨三爷看见杨家大院的佃户们惶惑的望着他。
杨三爷又看见日本中尉木川宫手里的指挥刀舞动一下,接着他看见一只耳朵从他头顶上掉下来,落在脚前的坡地上,那只耳朵在坡地上蹦跳了几下。
杨三爷想,这是谁的耳朵呢?接着又是一只耳朵……接下来,杨三爷看见一颗脑袋掉在了地下,而自己眼睛却看到一个自己没有了脑袋的身体,被捆绑在那棵老榆树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好看,腰弯着像拉开的一张弓……接下来,杨三爷就看见于自己那双脚,然后是脚下的黑土、白雪,再接下来,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杨三爷在最后的一刹那想,活着有啥意思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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