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和王矮虎走了.宋江尸骨未寒.言犹在耳.他们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出塞的道路.
不过临走前.王矮虎发挥了他最后的余热.给宋江打劫回來一口出色的棺材.否则以宋清那点儿剩钱.连个象样的棺材盖子也买不起.
这顺路人情.宋清、孔明、孔亮不受也得受.毕竟他们是梁山上三个最沒用的.把宋江葬了后.三人在坟前结庐而居.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灵后.孔明问道:“四郎.师傅沒了.吴学究和王矮虎也走了..他们走了也好..咱们却该怎么办.”
宋清反问道:“你们欲如何.”
孔明和孔亮对望一眼.孔明便道:“师傅去后.我们两兄弟功名利禄的心也淡了.我叔叔孔宾如今在登州板桥镇做海商.我兄弟二人打算投奔他去..四郎你呢.”
宋清早已打定了主意:“我终究舍不下家乡.我是必要回郓城宋家庄的..但在此之前.我还要上一回梁山.见一见西门四泉.一來报丧.二來送信..吴用和王矮虎去了女真.却要提防他们卖国求荣.”
孔亮惊道:“若四郎上了梁山.沒见到西门四泉.先见了秦明.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宋清斩钉截铁地道:“若我一死.就能化解了我哥哥的罪孽.宋清死又何妨.我宋清这一去吉凶未保.因此有一事相求..这小孩儿先暂时托付给两位贤弟照管.若我活着回來.再无话说;若我此去有甚么三长两短.两位贤弟只看在死去哥哥的份儿上.恩养他长大.宋家兄弟九泉之下结草衔环.也要报两位贤弟的恩德.”说着潸然落泪.
孔明孔亮也下泪.孔明问道:“四郎不去不成吗.”
见宋清摇头.孔明咬牙道:“我兄弟口笨.好听的不会说.反正四郎你去.我们等你.你回來了.小孩子跟你.你回不來.小孩子跟我们..绝不会叫他受苦.”
三人计较已定.遂携了孩儿.径投大路上來.这一个多月來.他们只在野地里过活.消息闭塞.现在回到人烟稠密处一打听.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朝廷太尉高俅亲自带兵攻梁山.水旱两路舟车并进.十三万大军已经将梁山围得水泄不通.
宋清和孔家兄弟听了.只得跌足叫苦..若是官兵围山.这梁山如何能上得去.三人都乏应变之才.互相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孔亮道:“要不这样吧.郓城就在梁山脚下.如今赶上官兵围山.四郎回去了那是自己送死..不如跟我们往登州去.租个屋子住了.我们出海.四郎教孩子念书.怎么也要将师傅的骨血带大.”
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建议了.宋清只好点头.大小四人往登州去了.一路上宋清频频回首.一边担忧兵火中的家乡.一边暗祷:“只盼西门四泉再展奇谋妙计.退了高俅这十万大军方好.”
一个多月前.西门庆、花荣等人正在青州明察暗访花美眉下落时.梁山传來急报..太尉高俅自告奋勇.在朝堂上讨令出征.引精兵十三万.誓要荡平梁山.方显自家为君分忧.为民除害的忠心..当然高俅有一句心里话沒说出來..更要为自家兄弟高廉报仇雪恨.
这般大事.却不是玩儿的.西门庆火急带领人马回山.花荣道:“梁山不保.何以家为.”也携了妻子.随西门庆回梁山参加保卫战.
回到梁山.西门庆广布探马.传递消息者不绝于道路.原來高俅、蔡京自得了宋徽宗征民船的御令后.拉大旗做虎皮.横征暴敛.搜刮了民财无数.这才意犹未尽地住手.二人商量起征梁山将领人选时.高俅道:“早年有随老将种师道征讨吐蕃的九员大将.如今都封了节度使.其众的事迹到处流传.还编成了曲本.各处院子里都唱.唤作甚么《逞风流王焕百花亭》..今日征梁山.必当用这九员能征惯战的宿将.方得成功.”
这九员节度使是谁.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这九人说起來都不是正统出身.皆在绿林丛中厮混.后來机缘巧合.受了招安应命征讨吐蕃.立了无数汗马功劳.这才做到许大官职.却都是精锐勇猛.有真才实料的英雄好汉.
蔡京听了.连连点头.又道:“凡事都讲究个十全十美.若只派九员大将去.似乎不大吉利.我这里还有一人.加上他凑成十节度.亦无不可.”
高俅当然明白蔡京这是安插私人.准备阵前分功.但这关他屁事.所以欣然点头道:“老太师抬饭盒上树..宴枝有礼(言之有理).”
蔡京心道:“这个饭桶.不愧是浪荡子弟出身.除了吃还知道些甚么.”一边鄙视着.一边大笔一挥.补上了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的名字.
出征大将既定.蔡太师高太尉便发十道札付文书.令这十节度使得令后.速來东京城开封府取齐.十个节度使接到文书后不敢怠慢.星夜飞马而來.络绎都到了.枢密院安排在驿馆中歇下.一时间驿馆门里门外蓬筚生辉.都是十个节度使的仪仗旌节.
宋朝的节度使不象唐朝中后期的节度使那样.拥有不可一世的实权.自从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节度使就成了武官的高级虚衔.高级武官拜节度使.称为建节.虽冠以若干州县为节镇.但所冠者从不驻节镇(你想驻朝廷也不给你去).仅是恩数同执政.用以寄禄.俸禄高于宰相.并赐仪仗.称为旌节.
此时东京驿馆中.十副旌节并立.每一位节度使.都有门旗二.龙虎旗一.节一.麾枪二.豹尾二.凡八物.旗以红缯为之九幅.上以涂金铜龙头以揭旌.加木盘.盘三层.加红丝为旄;节以金铜叶为之.光华夺目;麾枪亦施以木盘.迥然不同于其他普通仪仗之旗枪棨戟;豹尾却不是真的豹子尾巴.而是以赤黄布画豹纹以贵之.这八物皆以髹漆为杠.文臣用朱红色.武臣用黑色.旗则绸以红缯.节及麾枪则绸以碧油.故也称为“碧油红旆”.
本來这些仪仗受赐后.都要藏于各人公宇私室.皆别为堂.号“节堂”.每朔望之次日祭之.号“衙日”.但自从童贯、杨戬等太监也被封了节度使以后.这些阉人省得些甚么.把这些仪仗摆开了乱用.官家知道了也不问.因此上行下效之后.地方上的各节度使也放肆起來.再不把朝廷的威仪当回事.这些仪仗就成了装饰门面的摆设.如果不拿出來晃荡两下.都沒脸见人了.
高俅见十个节度使都來了.心下大喜.便聚齐了众人.开门见山地问道:“各位都是掌心里长毛..打仗的一把老手了.这一回出征.带來了多少人马.”
节度使们面面相觑.然后最德高望重的王焕起身回答道:“太尉大人.小将们这节度使是虚的.麾下沒有人马.來到东京城.只唯太尉大人是命.”
高俅帮闲篾片出身.哪里知道这个.换了别人.定然大感尴尬.但高太尉却连脸皮都不红一下.只是仰天打个哈哈.很轻松地开口道:“我要去打梁山了.你们都是我麾下的大将.你们要什么样的兵马呢.我给你们弄去.打开了梁山.那里有金山银海.大家发财.”
十个节度使有九个都是道上混出來的.听了高俅这等大失上官威仪的话.不但不以为异.反而觉得亲切.王焕便开口道:“要点甚么兵.都听太尉大人吩咐.我们九个人就只是一个‘打’字罢了.”
王焕口称“九个人”.全沒把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计算在里面.
这个蔡京添上來的荆忠属于拿钱买出來的.正赶上今年他跟着往西夏打了两仗.虽然连西夏人的影子都沒看见.但叙功的时候.还是蔡京、童贯做主.硬把他封成了节度使.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
荆忠知道自己资历浅.人心不服.因此处处以晚辈自居.低眉顺眼的不象个节度使.倒象个跑腿的小厮.只是九节度都是货真价实的节度使.目中无人惯了.知道这个人前來.是分自己功劳的.因此不管他怎么做小伏低.还是处处瞧他不顺眼.不给他好脸色看.荆忠也只是忍让.
高俅不会去难为蔡太师保上來的人.但也不会替他出头.你自挣扎去吧.因此他对王焕的无礼之处只假装听不见.笑呵呵地道:“哎...仗是你们打的.兵是你们带的.当然要你们來选嘛.”
王焕心道:“这个太尉大人倒是随和.只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先來试探他一下.”因此说道:“小将们这些天在馆驿里闲时也商量了.现在国家养兵虽多.但多不中用.这回向梁山用兵.听说那巨寇西门庆是天星转世.用兵如神.所以要破此人.非得精锐不可.哪些是精锐.小将们不知兵.不敢说.但四方里的厢兵却是万万用不得的.”
高俅一听.脸色就沉了下來.喝道:“你们竟然敢说国家养的兵沒用.好大的胆子.”
这些年王焕混迹在官场里.多少也学得油了.一试探之下发现高俅这厮也是个好喜不好忧的货色.马上就补救道:“太尉大人息怒.国家养的这些厢兵.本來是一项仁政.把每年游荡于四处的流民聚拢來.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这都是当朝天子、太尉大人您和朝廷里的各位大人们做的大善事啊.”
众人齐声附和之下.高俅的脸色顿时好看起來.笑道:“官家这番苦心.终究沒有白费呀.仁政.说得好.再往下说.”
王焕道:“正因为官家和各位大人的宽仁.所以厢兵才恃宠而娇.显得太松散了些.这一回征梁山.听说是太尉大人亲自挂帅.这胜败既然关系到太尉大人的面子.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因此小将才说.这些厢兵多而无用.不必理会他们.”
高俅听得王焕言语中为自己着想.心花怒放.竖起大拇指道:“王节度.你跟我讲义气.老子是不会忘了你的..正如你所言.厢兵用不得.你们说.用哪儿的兵马.”
九节度异口同声地推辞起來:“小将们真的不知兵.太尉大人您问错人了.”..开玩笑.我们要是东挑精兵.西挑精兵.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被文官揭参起來.说我们心怀贰意.图谋造反.因此对国家军力了如指掌.那还了得.
高俅傻眼了.拍案道:“你们不知兵.却叫我问谁去.我叫你们这些人來有个屁用.”
九节度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王焕试探道:“太尉大人.我大宋西兵方败西夏.锐气正盛.可能來讨贼吗.”
确实.现在的大宋.最精锐的人马也就是常年和西夏交战的西兵了.
高俅一听.把脑袋摇得跟拨郎鼓似的.连声道:“这事万万做不得.今年二月庚午.官家刚以童公公领六路边事.总帅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各路经略安抚使.西兵已经是童公公的囊中之物.我现在要插手进去.成什么话.此事再也休提.”
童公公当然就是童贯.和蔡京、高俅、杨戬是一丘之貉.自家哥们儿当然不能捞过界了.否则伤了和气.那还了得.
九节度听了也沒法子.只好在军用堪舆(地图)上把手指一寸一寸往东移、往南指..听说这个州的兵操得好、好象这个县有个巡检有勇力、仿佛这个城里住着个某某某精于兵法……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一句话..请太尉大人定夺.
然后他们就很惊奇地发现..在他们案牍劳形的时候.敬爱的太尉大人也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
好不容易点起了十万人马.但这十万人马來自不同的地方.虽然枢密院火急行文.但还是花了半个多月才集结完毕.这时问題又來了..十万人的盔甲怎么办.
这时高俅终于有用了一回.他陪着徽宗赵佶踢球的时候随口道:“城外现在驻了十万大军.可甲仗不齐备.官家您那武库里的刀枪剑戟放着也是白上锈.不如借给小臣拿去打贼人.等破了梁山.咱们君臣发了大财.臣给您重新置办新家伙什儿.”
徽宗踢球正踢在兴头上.闻言想也不想.就道:“尽依爱卿所奏.”
高俅得了圣旨.就去开了武库.十万人的甲仗.一朝而备.但九节度上去一检校.坏了.不少盔甲竟然是纸糊的.
当然.不可能都是纸糊的.也不可能用软纸來糊.但即使是用厚牛皮纸一层层地卷出盔甲的厚度來.但真上了战场.下场雨那可就全完了.再说.梁山水泊梁山水泊.既然有个“水”字.弄这些纸盔甲去.那不是拿三军的性命当儿戏吗.
九节度又去找高俅.高俅听了此事.也惊得呆了.但转念一想.笑道:“虽然这是坏事.但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你们整合你们的兵去.这事就交给我好了.”
看着高俅那成竹在胸的样子.九节度半信半疑地去了.
高俅果然有办法.而且他的办法很简单..他派自己的一个心腹人唤做牛邦喜的.到军中做总军需官.诸兵领盔甲的.都要向他交钱.交够了钱.盔甲就是金属的;沒钱.盔甲就是纸的.
九节度要疯了.再一次联袂來见高俅.哀求道大人您可不能这么干啊.这纸盔甲能打仗吗.这打输了丢的可是您的脸啊.
谁知高俅早已胸有成竹.跟九节度道:“我这么跟你们说吧.把这些纸盔甲弄进武库里的人是谁.我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人我惹不起.你们就更惹不起了.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但不能捅破.还得帮着遮掩.否则大家都倒霉.再说了.梁山是什么.一伙儿草寇而已.就象你们说的一样.他们只配欺负欺负无用的厢军.见了梁中书那样的精锐.还不是被杀得一败涂地.现在这此贼人打了败仗.顶多只剩些木刀竹枪.穿着纸盔甲又如何.不也一样的刀枪不入吗.所以诸位尽管放心.最后给大家吃颗定心丸..穿纸盔甲的.一律打入另册.送到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手下去.反正他也只是來跑龙套的……”
九节度听了.面面相觑.这也行.王焕苦笑着问道:“太尉大人.天有不测风云.若是下起大雨來…….”
高俅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只是哈哈大笑.这正是:
太尉仿佛如诸葛.老将原來是杞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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