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长安醒来时只见眼前黑咕隆咚的,四周看去只有一处木窗棂透进些许微光。他的身子是斜躺着,身下软绵绵的,伸手摸去还有些扎手,想来是躺在一堆干草上。于长安想要坐起来,身子却一阵发软,一时也提不起气力来,过了半晌,气力才渐渐回复了些。
于长安起身后,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又四处摸索了一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锁在了十方观后的柴房里,令他好生的纳闷,也不知是谁把他弄晕并锁了进来的。若是在家中或村里,他必定是要叫喊起来了,可是如今还在十方观中,一旦叫嚷起来就必定会惊动那两老道,所以他也不敢莽撞造次。
在柴房大门处推拉数下后,忽然想起随身携带的那把乌黑的短匕来,他拔出后只在门锁处轻轻一划,却如同切豆腐一般,门锁无声无息间就一断为二,再轻推一下,门“吱呀”的一声就开了。
于长安出了柴房来到后院,只见庭院中树摇影动,一片寂寥之意。不过院墙之外似乎有些火光不时在闪动,隐隐约约还传来些许细微的低语声。于长安初时还以为幻觉呢,再细细一听倒有几分似是有人在外头窃窃私语一般,令他暗暗惊奇。待他再看到殿观的后门是半掩半开的,且清晰传来一些说话声,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起来,心头莫名的乱跳,自从他几年前住到观中,从来都是夜晚静寂无比的,何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他悄悄进入殿观绕行穿过偏殿厢房,看到殿观大门洞开,外头却是灯火通明的。他又悄悄近到殿前的一扇木窗边,偷偷往外瞧去,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他只见殿外的土坪上密密麻麻的竟围着上百号人,将土坪围成一弧形状,放眼看去似乎把整个道观都已经给团团围住了。所围之人中约有三四十个手拿刀叉的汉子都高举着火把,火光将外头照得一片通亮。另外,在那些举火把的汉子身边站着的赫然都是些正弯弓搭箭的弓箭手,弓矢所向都是殿门前一丈远处的两人。于长安看不到这二人的正面,不过观这二人背影,不是观里后院住着的那两老道还能是谁?
再看正对面所围的上百号人中,有近十人站在前头,格外的显眼,在这些人中似乎又以两人为首,站得又略微靠前些。其实这些人中有好几个于长安都是曾经见过的。
为首两人中,一个正是他在白坟岗见过的那一个长相英俊、额中有一黑痣的年轻公子,此时他身穿轻袍负手而立,面带微微笑意,样子颇为洒脱。站在他身后的是几个身高八尺有余的魁梧大汉,除了一个紧贴在他身后的黑衣大汉外,另外三个青衣大汉那日在白坟岗都是曾经见过的,包括那个被蒙面人击穿臂骨的汉子也在其中,十来日不见竟好似已经痊愈一样,好象他那一只右手从未被打穿过。那紧随在他身后黑衣大汉长得的浓眉阔鼻的,模样甚是英武,不过站在那年轻公子的身后,又多了几分恭谨,与另外那三个大汉隐约有些不同。在年轻公子旁边还有两个面相颇有些煞气的汉子,其中一个面上有一道如蜈蚣一样的刀疤,让人望而生畏,这两个也都是未曾见过的。
除开那年轻公子外,为首的另一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和尚,那老和尚眉须花白,皱纹横生,身穿一件灰色的僧衣,不过左臂处却是空荡荡的,竟是个独臂的和尚。这老和尚看上去虽然颇老,但是立于众人之前却是威风凛凛的,有一股威严的气度。在这老僧身后是那不男不女的中年男子和光头汉子。
于长安扫视了一下众人,正疑惑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寻思着看这般情形似乎颇有来者不善之意时。忽然又一眼瞥见在殿门前的石阶上正仰躺在一个人,那人腹中钉着两支箭羽,双目紧闭,口角淌血,仔细一看不正是那方拾儿吗?而且看那样子似乎已是身死良久了。于长安见了大吃一惊,转而心头不由的涌出一阵悲伤之情,那方拾儿与他虽说非亲非故的,但是对他甚是照顾,数年相处之下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一般,比自家的大哥和二哥还要亲厚一分,见他如今身死如何不伤心?眼前不禁涌现出往日的情状,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
就在于长安心中大感悲戚之时,那年轻的公子启声笑说道:“两位老前辈,我方才说的话你们二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两个老道中那个面相最是瘦削苍老的老道宿介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稽首礼,温声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实在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们这里不过是一处荒野旧观,并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也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还是请回吧。”
那身材高大的独臂老僧冷笑道:“苏逸介,你莫以为老成了这般模样我就不认得你了,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是能认出你来的。以我大力金刚门和你十方门之间的恩怨,以及你我之间的恩怨,本来是不死不休的,奈何马公子替你们求了情,我这才勉强同意留下你们的性命,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老道说道:“这位大师你说什么呢?我听得越发的糊涂了。”
那老僧正要发作,那年轻公子挥手止住了他,转对那面上有一道如蜈蚣一样的刀疤的煞气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高声笑说:“孩儿们!给我都准备好了,待会儿就让这两个老东西变成两只老刺猬。”此话一出,那些弯弓搭箭的弓箭手立时拉满弓弦,都对准了两个老道,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要众箭齐发。
那老道默然片刻,才缓缓说道:“想不到我师兄弟二人都躲到这荒山野岭来了,还是被人找到了。刚相,适才你说起门派之间的恩怨,我忍不住也想要说上几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力金刚门的底细?你们开派祖师不过是大光明寺三百年前的一个弃徒,当年被逐出寺庙后就日夜想要报当日被逐出之耻,可惜以他的本事与大光明寺一比起来,有如荧火之比皓月,就算是再练上一万年也休想报得此恨。于是他就四处搜寻秘法玄功,可是终其一生还是一无所成,到了晚年郁郁寡欢之下就创立了大力金刚门,以复仇大光明寺为第一门规。后来大力金刚门传到了你师傅如相的手中,四十年前他一次偶然巧合之下见识了我师苏澹的奇门玄功,由此心意大动,他深知我师极是厉害,思来想去后就邀请来众多高手围攻我十方门,欲要夺取功法。但他还是低估了我师的神通,我师后来在众人暗算和围攻之下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将七八个高手连同你师毙于掌下,带着我们安然逃遁而去。归根究底当年若不是你师傅作孽,怎么有这等恩怨?至于你我的恩怨嘛,嘿嘿,我出手斩断你一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老道的这一番述说,除了独臂老僧和光头汉子之外,众人竟然都听住了,倒象是听一段昔日的江湖典故一般,那年轻公子也听得一脸的若有所思之色。
那独臂的老僧听了则勃然怒道:“你我且不说当年宗门间的是非曲直,就说当日我和你大师兄苏逸奇本来正是斗得难解难分、元气大伤之际,是你这个无耻小人趁机偷袭才砍下我一臂,你竟然还有脸说?”
老道“哧”的一声轻笑说:“我看你就是一个糊涂人!你我那时可是生死相搏,又不是比武切磋,当时我还恨不得一刀斩下你的首级来呢,只可惜只斩断了你的一只手臂。”
那独臂的老僧被这话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怒极反笑说:“罢——罢——罢,我今日就要看看你如何砍下我的首级来。”
说完,就大踏步的走出,行走甚速,几步就来到老道的面前,然后扬手一拳狠狠的朝老道当头击去,看那架势威风凛凛的,似乎势不可挡的样子。此外,那独臂的老僧举起手臂时,袖袍下落,露出一只异常粗壮的手臂来,而且那只手臂如同熟铜打造的一般。
那老道见一拳当头击来,面上冷冷一笑,手中运劲,一掌迎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老道稳稳不动,那独臂老僧却被一掌击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地后踉踉跄跄的连续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住脚跟。那光头汉子赶忙上前扶住,口里称“师傅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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