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分。
但对于赵焕瑜来说，这却是一天忙碌的开始。
四点起床，用纤弱的双臂叠被铺床、准备早餐随后独自去广场训练直至中午。
高强度的训练让他浑身疲惫，但即便如此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午饭是他下一项任务。
只是简单的冲了一下凉，这便让赵焕瑜感到十分满足，只觉的浑身力气都增加了不少。
男孩的要求看似简单的有些过头。但没有经历过他之前的生活，真的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的令人向往。
赵焕瑜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或许可以说，每一个生活在穷苦环境下的孩子都懂得感恩，他们珍惜城市孩子从未在意的米粒同样也捡拾那些孩子随意丢弃的瓶子，他们付出千百倍努力誓要走出的那份困境与现在生活上这小小的一些劳累相比，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洗漱完毕，简单的穿着一下，赵焕瑜便拿起一个布袋准备出门去领取食物。
往日，都是由专人负责运送食物，可至从赵焕瑜来到这个家后，这项任务便成了他的专属，理由很简单，张皓厌烦别人送的太慢。
赵焕瑜拿着布袋朝门口走去，张皓此时也训练完毕，只是相对自己这繁琐的工作，人家就显得有些更为高深的状态，犹如老僧坐定般在沙发上仔细擦拭着那十六把怪异的武器。
看着张皓那痴迷的有些过度的神情，赵焕瑜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样子。
“几把刀片而已天天还当个宝，以后结婚就娶它们得了。”
这话赵焕瑜当然不敢从嘴上光明正大的说出，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念道。这种念道，何尝不是一种习惯。多日相处，并且又有了上一次的救命之恩让赵焕瑜已经对于这里有了一丝真正意味上的归属。
这是生活不是故事，哪里会有那么多天赋异禀能够隐忍数年最终向不是仇人却因为儿时的誓言将其杀害，最终抱憾终身这些无聊的段子。
人是善变的动物，自欺欺人是不用领悟便可具备的天生技能。
小草终究有一天会在赵焕瑜的心中逐渐变淡，这无非冷血而是他在成长。
推开房门，太阳悬空，金黄色的光线如汹涌的瀑布一般从天际洒下，沐浴在这种环境下，是一种恰意的感觉。赵焕瑜收回望天的目光，微笑继续前行。
异能者小区是一片祥和宁静的地界，这里的人与和平年代并没有多大区别，他们散步、晨练吃了手中的午餐，就如在公园散步的游客，脸上写满了满足。
领取午餐的地方需要经过一处难民居住的聚集区，看着靠在墙上、或是卧在地面这些可怜的难民，赵焕瑜的脸上明显有些怜悯，在没遇见张皓之前他过的日子也不就是这般犹如行尸？
但赵焕瑜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在一间大瓦房前停下了脚步。
这正是赵焕瑜领取食物的终点，食铺。
从食铺出来，赵焕瑜看了看时间不早，便走了一条捷径。
也不知道捷径地处偏僻还是如何，赵焕瑜继续朝前走去，这一路上看到的可怜人更加多了起来。
幽深小巷，一个肮脏的小角落有一个难民，蜷曲在那里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难民杂乱的头发和胡子挡住了他的面貌，就好像从出生就没洗过澡一般，浑身散发着熏人的恶臭，身上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套了几件衣服。
但难民并没有关心这个，他的目光在前方，在那个充斥着尿骚味的角落里面，一个黝黑的东西，难民笑了……笑的很快乐嘴角流出一丝口水……
那是一块，发霉的红薯干。
……
行将就木的老者颤巍巍的走在路上，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刮跑。
而他手中正拿着刚刚领到的救济粮，一枚发着绿色的馍馍。
老者的牙齿已经基本掉光，那馍馍也不知放了几天，干硬得像石头一样，啃了半天，啃得湿漉漉的全是口水，还没啃下一块来。但这一切在老者眼中却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他没有停止，反而啃的越发快速，显然是饿到了极点。
……
一位发质枯黄，身上只是穿着极为单薄纱衣的少妇站在街道之中，目光呆滞，动作犹如机械般来回挥动手中的布料。
末日之前她或许是一家公司的精英白领，亦或是高官家中的贤妻良母，但现在，却是一名可悲任人碾压的站街女。
为了权利？为了金钱？不！这些统统不是，她为了或许只是那一块小小的发霉馍馍。
…………
赵焕瑜没有停留继续朝前，他知道这些自己管不了，也无力去管。
就在街道口，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才四五岁的样子，小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完全淹没了本来肤色，她的眼袋高高隆起有些犯黑像是长久以来得不到安逸睡眠，她的精神状态极度不佳，但此时却直直地盯着赵焕瑜布袋中的馒头，再也挪不开。
赵焕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有些抽动，双眸更是泛起淡淡的泪光。
这副画面让赵焕瑜想起了那个已经埋在土里面的小草，一样灰蒙的小脸，一样疲惫懦弱的眼神。
小女孩没有逃，她两只眼睛都黏在了布袋上面，同样一动都不动。
赵焕瑜将手伸进了布袋之中，这并不是一个下了许久才做的决定，他极快的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了小女孩。
赵焕瑜的动作很快，手也在颤抖，他忍住了眼泪却无法忍住心中的悸动。
馒头终究是到了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手牢牢抓着馒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才确认不是在做梦。
她忽然拼命把馒头往嘴里塞去，一个比她双拳还要大的馒头转眼间就在她小嘴中消失了半个，这或许还没有超过三秒。
但随着馒头的减少，小女孩的动作很慢，手也在颤抖，额头更是密密的都是汗珠。她的胃和口腔中的美味都在用最激烈的痛苦表达着抗议。
小女孩最后只是吃了半个馒头，而令外半个则塞进了肮脏的口袋，她舔干净双手上的残渣，这才抬起眼睛，第一次把目光集中到赵焕瑜脸上，仔细地看了看，就飞一样地跑掉了。
赵焕瑜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有些发酸，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此刻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回想起了儿时在楼下用面包喂食野猫的场景，那种施舍给他人生命的错觉，似乎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某个情绪。
赵焕瑜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上前去，他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始终保持在小女孩五米处远的他绕过了条条蜿蜒的小路，在一片甚至可以用废墟形容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难民同样不在少数，只是与此前自己经历过的道路不同，这里的难民则更加可怜，他们就像是被遗忘在乱坟岗的死尸，孤寂没有一丝生机。
赵焕瑜没来得及多余伤心他只是继续跟在女孩后面。
饶了又绕，小女孩终于在一处破庙停下了脚步。
破庙十分破旧，只有一个瞎眼老妇，一身皮包骨的身子，就如枯木一般，仿佛生命随时都可能消逝。
小女孩来到老妇身边，从口袋中将那半份馒头拿出递给了老妇，一动不动犹如佛像的老妇在感受到馒头的面香时，双手极快的将其夺走放进嘴中就是一阵咀嚼。
看着馒头逐渐消失，小女孩不由的咽了一口唾液，显然她的肚子还未填饱。
赵焕瑜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他朝前走了一步。
小女孩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有些戒备地打量着赵焕瑜的到来，他固执的挡在老妇面前，艰辛的生活让她很少受到善意的对待，这种防备是第一反应亦是镶嵌在骨子里面的本能。
赵焕瑜尽量扬了扬嘴角，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一点，他把布袋取下全部递给了小女孩，看着小女孩，温柔地问道：“我叫赵焕瑜，你叫什么呀？”
小女孩似乎有些茫然，半响，她用极快的速度将布袋夺去，而真正拿到手看着布袋中其余四个馒头，小女孩脸上先是扬起一股剧烈的兴奋而后又被一抹幸酸所代替，他轻轻答道：“我……叫王柳。”
“王柳，你吃！”
赵焕瑜指了指布袋中的馒头说道。
王柳将布袋紧紧搂在怀中，歪着头略带防备的小声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吃的。”
赵焕瑜答道：“因为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要给人吗？为什么不自己留着晚上吃。”王柳本来是脱口而出，可是在下一时刻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搂在怀中的布袋突然放到身后，显然是怕对方受了自己的提议将馒头要走。
看着眼前一幕，赵焕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我家还有，没事。”
听到赵焕瑜的话，王柳惊诧地张大了嘴巴，问道：“食物多的吃不完吗？”
她的双眼折射出异常明亮的色彩，然后却又在下一秒逐渐暗淡，她嘴唇动了动，用极低的声线说道：“以后……以后……你不要的食物可以送给我吗？”
生活的艰辛让她知道这五个馒头有着怎样的意义，她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过分，但出于胃部的诱惑却迫使她不得不说出这句在她心里已经属于不可能发生的幻想。
赵焕瑜看着眼前不好意思到扭捏的王柳，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行，以后我每天给你送五个馒头。”
王柳睁大了眼睛，嘴巴长久无法合闭，不敢置信的说道：“真的？”
赵焕瑜微微一笑：“真的！”
从王柳家出来，赵焕瑜脸上露出一股如释重负的洒脱之意，对于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赵焕瑜并未感到丝毫后悔。
自诩要为正义努力的他觉得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英雄所为。
救苦救难，即使自己不吃也要帮助比自己更加需要的可怜人。
这种事情，才配得上正义二字！
况且食物其实也并不是难事，要知道自己也是异能者，一天向隆昌额外要出这五个馒头这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这一刻，赵焕瑜完全遗忘了在来时路上，那些同样可怜的难民。
正义？或许有些自私。
…………
“他真是好人。”王柳看着赵焕瑜消失的背影在心中暗暗说道。
但是，好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小女孩靠在破庙的墙上，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索性她的这份困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怀中布袋产生的兴奋所全部替代。
这回，小女孩并没有多么着急，她先是递给老妇一个，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片馒头，放进嘴里，没有马上下咽，只是含着，用舌尖感受白面的清香。
“有多久，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就在这时，从他许久未曾有人光顾的小窝忽然传来一声粗壮的声音：“她手上有吃的！我刚看见有个小孩递给她一个馒头，我们夺过来！”
小女孩毫无悬念地被从破庙中拖了出来，就连老妇手中的馒头也没能幸免，此时她们被五六个面容脏污的男女团团围住，那半块馒头也被此前告密的男人塞进了嘴里。
告密的男人深深吸了口馒头的香气，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一口就吞了下去，看得旁边的男女狂咽口水。
正是他，看到赵焕瑜从食铺出来，也是他看到赵焕瑜递给小女孩手中的馒头。
男人不是傻子，知道能够进入食铺的小孩并且还能拿出雪白的馒头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异能者？或许是异能者的家人？
这两条都是自己无法出手的原因，在这个社会，异能是人难民为狗，狗惹怒主人除了死亡没有任何选择。
就算男孩如此瘦弱，就算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几岁而已，男人都不敢下手夺取，甚至想都不曾想过。
只是，如此有背景的男孩不敢招惹，居住在破庙的可怜蛋还欺负不成了？
男人敢打赌，小女孩能够拥有食物绝非和那个男孩有什么关系，如果非要强加几条，无非就是生活在天堂的对方产生了可笑的善意。
男人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无聊的事情发生，却又是极度想要见证此时发生的等待者之一。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一口馒头并没能平息男人的怒气，反而让他红了眼睛：“居然敢私藏吃的！是谁给你这个权利！你个老不死的，知道吃的是什么吗？你本就是该死的人，竟然敢吃白面，这简直就是浪费！给我打！”
老妇当场被一脚踹倒在地，一众男女围着他拳打脚踢，每一下都出了全力，老妇就象个破布口袋一样被打得滚来滚去，来回几次便没了动作。
小女孩脸上露出惊慌，急忙冲到前去想要阻挡男女对于老妇的袭击，但她那瘦小的体型怎么能够阻挡他们的动作，转眼间便被放倒，同样接受毒打！
…………
小女孩的尸体是在第二天被发现的，当赵焕瑜一脸惬意拿着五个馒头重新走到破庙的时候，没有等到小女孩那懦弱的目光，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满绝望的眼睛。
小女孩双眼圆睁，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很不服气。
在她的脚边还摆放着一个布袋，赵焕瑜清楚的知道，那正是自己给予她的那个装有希望的口袋。
只是，希望在一夜过后变成了绝望。
赵焕瑜一屁股蹲在地上，缓慢地爬到小女孩身边，他伸出手拍了拍小女孩的面颊，想要证明这一切是否真实，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冰冷僵硬的触感。
小女孩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赵焕瑜不是傻子，他知道导致小女孩死去的原因正是布袋中的那几个雪白的馒头。
自己做错了？如果没有这几个馒头小女孩日子虽然过的会悲惨一些，但是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
为什么自己要怜悯？为什么自己要这个假惺惺？为什么自己要给人家希望却又给予死亡？
做这件事的肯定是这附近的人！要怎么办？把他们都杀了！为王柳报仇！
可是……他们里面或许还有无辜的人，要是杀错了怎么办？
赵焕瑜此时觉得整个天空都崩塌破碎，他所要的世界不是这样的！想要的正义也绝非是这样！
为了正义而坚持努力的少年现在突然感到非常的迷茫。
赵焕瑜突然硬下心来，徒手在松软的地面死命挖掘，每一下他都挖得那么用力，好像在对待仇人似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眼泪如同熔化的铁水，滴落的瞬间就变成了坚铁!
将老妇与王柳埋在土坑中，赵焕瑜面容麻木的朝回去的路走去。
晌午没有训练、夜晚没有训练，直至张皓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卧在房间内的一处角落之后，他才满脸是泪的朝张皓述说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您说，正义到底是什么？”
看这痛哭流涕的赵焕瑜，张皓感觉这副画面像极了当初在洞穴中的自己。
张皓伸出手揉了揉赵焕瑜的脑袋，轻声说道：“正义，根本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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