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老太太带着莫曼蓉去了伊宁侯府,名义上是拜年,但谁都清楚她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曼蓉知道这一趟多半是徒劳无功,但不忍心拂了老太太的好意,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了件织金穿花百褶裙,乌黑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头上还特意戴了一根银质富贵双喜点翠簪子。
这是彭茂竹在银巧铺给她买的头面,老太太对这件事极为上心,一大早就来了畅华园,督促着丫鬟们拿出世子买的首饰,执意要莫曼蓉戴上。
莫曼蓉拗不过,只挑了这根簪子,其余的确实怎么也不肯戴了。
老太太只得将拿在手里的赤金盘璎珞项圈又放下。
伊宁侯夫人虽然一心想着退亲,但并没有想和莫家结仇,所以她尽管知道老太太和莫曼蓉的来意,也是笑脸迎人,并不曾冷落怠慢。
伊宁侯夫人热情地邀请老太太坐在了炕上,让丫鬟上了大红袍。
老太太慈蔼地笑道:“前段日子,身子不舒服,世子这孩子懂事孝顺,隔三岔五地就去看望我。”
伊宁侯夫人忙谦虚道:“您是长辈,他去看您是应该的,我和他爹也本想去看望您的,无奈总不得空,就让这孩子代替了我们的心意。”
伊宁侯夫人这话说得很妙,不说彭茂竹去看老太太是因为他是孙女婿,是应当的,而是说他代替的是伊宁侯夫妇。
老太太笑了笑,“多谢你们总惦记。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趁这个机会来看看你,顺便让蓉姐儿给你们拜个年。”
老太太让莫曼蓉向前,莫曼蓉就恭恭敬敬地给伊宁侯夫人行了礼,说了些新年吉祥的话,叫丫鬟们把礼品捧上来。
这次的年礼准备得很足,一匣子鹿脯、一匣子冰片、一匣子麝香,还有三根千年人参。
这些礼品是老太太亲自挑选的,都是上品。
伊宁侯夫人微微皱了眉头,嘴里客气着,眼睛却一直在莫曼蓉身上绕来绕去。
莫曼蓉的脸消瘦了些,但妆扮得十分精致,容光焕发、明艳动人。
此时的莫曼蓉,与她在冯府见到的又是不一样,那时的莫曼蓉透露着一股孤傲劲,今日却是笑意吟吟,虽然没有谄媚的意味,但观之可亲。
前后判若两人的莫曼蓉,让伊宁侯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她没想到莫曼蓉年纪轻轻,竟然能将表情做到收放自如,看她的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遭遇过劫持的人。
伊宁侯夫人在听到冯俊被害、莫曼蓉被劫持时都吓得心惊肉跳,几夜都睡不好觉,作为当事人的莫曼蓉却一点心有余悸的恐惧也没有。
莫曼蓉要是装的,这……也太能装了。
伊宁侯夫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种女人绝对不能让她进门。
老太太极力讨好着伊宁侯夫人,看得莫曼蓉心里发酸。
老太太道:“这些都是蓉姐儿亲自挑的礼物,我怕她不会挑,她却跟我说礼轻情意重。我想想也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就算蓉姐儿做得不好,亲家太太是个贤良大度的人,也不会怪罪。”
伊宁侯夫人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匣子,而是道:“老太太太客气了,我们两家是世交了,你们人来便好,还带什么礼物。”
老太太有些黯然,“一点点薄礼罢了,承蒙亲家太太看得起。”
伊宁侯夫人一直不接招。老太太叹了口气,拉过莫曼蓉,决定挑明了说,“这孩子从小就养在我的跟前,也还算能讨人喜欢,只是没想到去岁犯冲,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不过好在都是虚惊,孩子还是安然无恙。”
伊宁侯夫人只得道:“老太太,您说得对,现在又翻了年,一切就会更好了。”
老太太的眼睛便亮了起来,“还是亲家太太通情达理,我就一直跟她母亲说,蓉姐儿以后能有你这样的婆婆,真是她的福气。”
伊宁侯夫人抚摸了一下手上的翡翠镯子,干笑着含糊过去。
老太太接下来又说了很多,说莫家最重视的就是这个蓉姐儿,她是嫡长女,家中还想给她多准备了十台嫁妆。
还说莫曼蓉懂事乖巧深得父兄母亲的喜爱等等。
老太太说这么多,传达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若是娶了莫曼蓉,整个莫家就是靠山,扶持提拔这是少不了的。
莫家的势力庞大,是众所周知的,所以老太太这番承诺,不可谓不动人心。
但是在伊宁侯夫人眼里,她的儿子不比龙孙凤子差,就是娶个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对老太太的暗示,一直不表态,只是哼哼哈哈地打马虎眼。
莫曼蓉垂下眼睑,恭顺地站着,脸上是恬淡的表情,但心里却心痛地无以复加。
临近午膳时分,彭茂竹也告了假回来,亲亲热热地叫着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上的笑容也就灿烂了几分。
彭茂竹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莫曼蓉,认出她头上戴着那根银质富贵双喜点翠簪子,更是欢喜地脸上泛红。
伊宁侯夫人将儿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脸就沉了沉,只碍于老太太在,不好发作。
彭茂竹吃过午膳又当值去了,看他来去匆匆,伊宁侯夫人心里又窝了火。
伊宁侯夫人掩饰地很好,招待也很周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祖孙两叨扰了半天,见进展不大,遂起身告辞。
老太太受不得颠簸,特意坐了轿子,轿夫走得很缓慢,很平稳。
老太太的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有见过,自然知道伊宁侯夫人的态度。心里这样一想,就愈发为莫曼蓉着急。
老太太真希望替莫曼蓉承受这一切,她已经是行将入土的人,就算是被歹徒杀了,也不过是一条残命,而莫曼蓉日子还长着呢,这以后可怎么过?
从伊宁侯府一出来,老太太心里就有些发凉,只是极力不将愁容摆在脸上。
莫曼蓉心知肚明,心里也感到难过,若不是为了她,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又何须腆着脸来跟伊宁侯夫人周旋?
莫曼蓉坐在另一顶蓝呢软轿里,面沉如水。
吴月桂隔着轿窗帘子,在外轻声喊了声“大小姐”。
莫曼蓉掀起帘子,吴月桂朝后努了努嘴。
莫曼蓉就探出头去看,只见他们的轿子后面,一人一骑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马匹上坐着的人,高大魁梧,刚毅深沉。
如果不注意,还以为他是恰巧和莫曼蓉一行人同路。
莫曼蓉则撇了嘴。
今日已经是初四,早就应当当值了,这刘廷淮怎么骑着马在街上晃悠?
刘廷淮眼尖,一眼就看出莫曼蓉正在看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莫曼蓉把头从轿窗外缩进来。
看刘廷淮的别扭样子,难道不是在随意溜达,而是在跟着他们的?怎得又不出声?
莫曼蓉不知道,打她初一回到莫府之后,刘廷淮就特意派了人在莫府门前盯着,只要莫曼蓉一出府门,刘廷淮立刻就得了消息。他便和同僚换了班。
刘廷淮虽然木讷,不爱说话,但为人豪爽仗义,和同僚们都处得比较好,他换班的事,旁人自然一口应承。
到了莫家府邸前,刘廷淮才策马掉头走了。
莫曼蓉下了轿,见刘廷淮策马绝尘而去,心里也就明白了。
吴月桂就低声道:“刘家二爷走了。”
莫曼蓉没有说话,只背地里叹了口气。 神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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