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漫长到莫曼?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一切都是那么萧瑟，灰蒙蒙的，没有半点欢快的亮色。
她倚在敞开的窗户前，看着毫无生气的院落，眉头深锁。
院子里的积雪经过消融和清扫，已经看不出雪的痕迹，唯有墙头那莹白发出冷寂的光。院子里那堆砌的假山，冷硬地矗立在那儿，那涓涓地流水飞溅出灰白的水花。
香杏拿了一个小木匣子进来，心疼地看了看二小姐，将木匣子放下，去拉莫曼?，“小姐也太不当心了些，落了水身子本来就虚，还站在风口上吹，您看，手都冻冰了。”
莫曼?看着香杏关了窗，顺从地坐在了踏上，“都这么些日子了，早好了。”
“寒气入体，可比不得别的，要好好养着才行。奴婢看大太太身子是大好了，您也要早点好起来才行，不要让大太太担心……”说起来，这个二小姐都不爱笑了，整日里郁郁寡欢。
娘亲心情大好，病情自然也就轻了。看着这些日子，娘亲对着三嫂陈氏指手画脚地指点家务，那飞扬之态，让莫曼?或多或少有些别扭。
莫曼?打断香杏的话，指着桌上的木匣子问，“这是什么？”
香杏将匣子打开了，是一只丽水紫磨金步摇，“是潘家大爷托人送过来的，说是今日大年三十，送给您的年礼。”
莫曼?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拿去扔了。”
莫曼?陡然增高的声量，让香杏愣了愣，“这是潘大爷送的年礼，今天这日子，大家伙都是互赠年礼……”
“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着？我叫你扔就扔。”
香杏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莫曼?看得更是来气，“你是不是真的要害死我？上次药材的事，倒也罢了，这步摇怎么敢收？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私下里收受潘家大爷的礼物！”
香杏回过味来，诚惶诚恐道：“是奴婢错了。”
莫曼?气愤难平，一拂袖扫落桌子上的茶杯，“也不知道是那个不长眼的奴才，把这些东西送进二门的。”
香杏战战兢兢地拾掇好了地上的碎片，捧着匣子出了门，在院门口碰见款款而来的三小姐莫曼静。
香杏忙躬身行礼。
莫曼静客气地扶她起来，见她眼眶通红，脸上泪迹斑斑，不禁吃惊道：“香杏姐姐这是怎么了？”
香杏尴尬地擦了眼泪，道：“风沙眯了眼睛。”
莫曼静的贴身丫鬟春燕目光落在香杏手上的红漆小木匣上，解围道：“香杏姐姐，是去给谁送年礼么？”
香杏闻言忙将红漆小木匣缩了缩，换了副笑脸道：“绣了个荷包去讨个喜。”
莫曼静将香杏的动作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二姐在么？”
香杏知她们也是来给二小姐送年礼的，遂颔首道：“二小姐正闲着呢。”
说了几句，香杏转身离去。
莫曼静看着香杏的背影，若有所思。
春燕凑近她的耳畔，低语道：“奴婢听说，这阵子二小姐的脾气一直不太好，对揽月阁的下人挑刺得厉害。”
莫曼静转身目光犀利地看了春燕一眼，春燕忙住了嘴。
“这些话，以后不要说，尤其是在外面。”
“奴婢省的。”春燕应诺。
莫曼静接过春燕手中的香囊、熏球等物，“你去盯着香杏，看看她去了哪里。”
春燕会意，提着裙角，悄声跟了上去，而莫曼静则进了揽月阁。
相比较往年，这个年，过得确实有些索然无味了。远的不说，就是这置办年货，都少了很多。这一点大太太文氏很是得意，认为陈氏能力有限，无法熟稔地驾驭整个内宅的中馈。于是明里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调教她，实则暗暗地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过这似乎让她失望了，不仅老太太没有对陈氏半分的指责，就是莫家上下其余人也没有半点怨言。
老太太不消说，一心为不知所踪的莫曼蓉伤神，没有精力管这些。
其余的人则不敢触老太太的霉头，在这里节外生枝。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因为莫曼蓉的缺席，也显得格外地冷清。没有人敢大声地喧闹，大家聚在禧居堂，安安静静地等着开饭。
莫家谦的老来子的莫承平，三爷莫承福的女儿大姐儿，以及二爷莫承宣的儿子楠哥儿，都年幼，受不得拘束，见大家正襟危坐，勉强坐了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了。
三岁的大姐儿在陈氏怀中扭动着小小的身子，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吃肉丸子。”
陈氏把她摁下坐好，小声哄道：“等曾祖母来了就可以吃了。”
按照惯例，老太太和两位太太带着姑娘们坐一桌，几个孙媳妇带着年幼的孩子坐一桌。
由于冰雪封路，莫家谦的大儿子没有回来过年，莫家谦、莫家继就与二爷、三爷、四爷、五爷一桌。
五爷莫承平迫于父亲的威严，不敢造次，瘪着嘴一直忍着。此时见侄女大姐儿先出了声，也壮着胆子，拿起筷子去夹菜，一块火踵神仙鸭肉还没入碗，父亲莫家谦已拉了脸呵斥道：“没规矩！”
莫承平手一抖，肉就掉在了桌子上，撅着嘴要哭了。
大太太文氏心疼地什么似的，忍不住替小儿子说话道：“不就是块肉嘛，大过年的，孩子喜欢吃就让他吃嘛。再说，现在都已经掌灯时分了……”
莫家谦黑着脸，示意大太太不要再说下去。
吕妈妈和灵芝搀扶着老太太从碧纱窗里走出来，大太太识趣地闭了嘴。
老太太戴着秋香色的抹额，这抹额正是莫曼蓉绣的，似乎在告诉大家，在欢庆除夕的时候，千万别忘了生死未卜的莫大小姐。
老太太一出来，大家都纷纷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等着她先坐。
老太太扶着吕妈妈的手缓缓坐下，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大太太。
大太太被看得心惊肉跳，定睛去看，只见老太太的目光已经放在了他处。
老太太让大家落座，“今天是团圆的日子。”老太太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极力忍住了，“我们就好好团聚一下。我们莫家从前朝以来，矗立百年不倒，说起来不过就是‘团结扶植’几个字。咱们莫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几百口人，这每一个莫家的人，都流着莫家的血液，割下任何一块肉，流下任何一滴血，疼的都是莫家。我希望大家要记住，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莫家给予的，只有莫家荣耀了，我们才能有荣耀，只有莫家长长久久的富贵了，我们才能长长久久地享受荣华富贵，希望大家谨记这一点。”
老太太声色俱厉地说了这么多，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灵芝忙给她倒了杯茶。
大家久久地沉浸在老太太的话语里，其实老太太说得很明白，莫家就是每个人庇佑之所，只有莫家矗立不倒，莫家的人才能安享富贵。同样，莫家的脸面就是大家的脸面，若是莫家失了尊严，那么莫家的每一个人都会颜面尽失。
莫曼蓉出事这么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位居高官的莫家谦和莫家继来说，无疑就是给他们脸上打了几巴掌，不禁是他们，整个莫家，乃至圣上都是颜面无存的。
皇帝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是不悦，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阁老、尚书家的大小姐青天朗朗之下被歹人挟持，而后无影无踪，查来查去，都是死胡同。
先是他的天子门生被害，后是大臣之女被挟持，冯俊之死被推到了叛党身上，若是此事又被推到叛党身上，叛党如此频繁作祟，那让朝廷威信何在，让百姓何以安生？
莫曼蓉要是迟迟找不到，皇帝震怒之下，又会做何打算？
莫家继很是愁苦，皇帝屡次召见，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莫家继听得一身冷汗，难道皇帝会以为他们莫家与其他势力来往？
这个皇帝阴险多疑，处事诡谲多端，他会不会为此而打击莫家？
老太太所说的荣辱与共，他再明白不过，这几日与兄长莫家谦也是日夜想着对策。 神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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