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茂竹游至干枯的芦苇丛中，静静地泡了一会儿，才觉得全身都舒畅了些。他刚想上岸，就听见莫曼蓉清脆地声音传来，“看清楚了吗？他是往这边游过来的？”
倪妈妈的声音坚定地道：“奴婢看得真真的，就是往这边游的。”
彭茂竹见状，转身想游开，拨动干得枯黄的芦苇时发出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莫曼蓉显然是听见了响声，清越的声音扬高道：“世子爷请留步。”
彭茂竹静静地隐藏在芦苇里，没有出声。莫曼蓉知道他是恼了，不管是谁被人这样算计，都会生出些恼意来。她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几乎带着恳求，“请世子爷相信我一回。”
彭茂竹心思翻涌着，静默片刻，终究是向莫曼蓉游了过去。
莫曼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她让倪妈妈和香荷将彭茂竹从水里面拉出来。
彭茂竹浑身湿透，大氅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将他匀称高大的身躯勾勒得健硕英挺，他头上的玉冠已经滑落，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湿嗒嗒地垂在俊逸的脸上和脖颈上。
莫曼蓉看见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两簇火苗若隐若现。
她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不再是冰冷而漠然，而是充满了安慰之意。
她纤细的玉手缓缓地向彭茂竹伸来，在碰到彭茂竹的身躯时，彭茂竹明显地颤了一下，莫曼蓉笑得更加柔和，眼睛就像夜空的星辰那般明亮，“世子，让我给你把这件大氅脱下来吧。”
彭茂竹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任由莫曼蓉将他浸满水的大氅脱了下来。莫曼蓉又给他穿上他那件石青色的长袍。
莫曼蓉的动作娴熟而又轻柔，她温热的呼吸在他颈前若有若无地缭绕着，“世子，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莫曼蓉说完也不看彭茂竹何种反应，径自对着倪妈妈和香荷道：“你们好生侍候世子爷去歇着。”
莫曼云被吴月桂和菊华两人拖到了后花园的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关着。
她鬓发散乱，满眼惊恐，不知道这两人要将她怎样。
吴月桂和菊华将莫曼云扶到一张破旧的床榻上坐了，声音毫无感情地道：“四小姐还是在这里好好坐着，等会儿二太太和大小姐都会来看您的，您若是乱走乱嚷，奴婢们就只能得罪了。”
吴月桂将她口中的帕子扯出来，然后和菊华两人一左一右像雕塑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站了。莫曼云没了束缚，原想跑出去大喊大叫的，听了吴月桂的话，顿时安静了下来，这吴月桂，府里都传是有些功夫的，据说在大相国寺还能跟乱贼搏斗一番，莫曼云也觉得她钳住自己的手臂就像铁钳般有力，她就算要跑也跑不过这吴月桂。而且她说了，待会儿，娘亲会来见她的，她还怕什么呢？好好地等娘亲来就是了，何况再怎么着，莫曼蓉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二太太陶氏是巧碧去请的。
那时二太太正陪同老太太在逛园子，她们是听静姐儿和?姐儿说，水榭阁楼的二楼燃了炭火，摆了炉子，要烤鹿肉和野猪肉吃，经不住左缠右缠，才来凑个热闹。
从九曲桥走至水榭边，看见一楼的窗棂被砸出一个大破洞来，众人的心里吃了一惊，老太太的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大太太忙在一旁承诺，“媳妇会查清楚的。”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善，“上次石子路倒油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过？”
被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疾言厉色地责问，大太太的脸上有些难堪，“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平儿想吃煎饼，听说猪油炸出来的更香，恰巧大厨房正在煎猪油，平儿屋里的丫头就去要了些去小厨房，谁知那丫头不小心路上洒了……”
“你也不要太惯着他了，今儿要这个，明儿要那个的，多把心思放在学问上才是正经。”老太太正色道。
大太太文氏知道老太太这是在责怪莫承平早上祭祖晚到和她祭品出差错的事情，故而只得毕恭毕敬地洗耳恭听。
二太太陶氏早被巧碧悄悄地拉到一旁：“二太太，大小姐吩咐奴婢来跟您说一件事，请二太太先不要声张。”
二太太看她说得严重，急急问道：“什么事？”
巧碧凑近二太太低声说道：“四小姐出事了，事关四小姐的声誉，大小姐请您去一趟。”
二太太心头一跳，端凝了巧碧须臾，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随着巧碧来到了后花园。
巧碧越走越偏僻，二太太跟得心里越来越忐忑。好几次要问，巧碧只以“到了就知道了”来搪塞。二太太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走到后花园的一隅，停在一座破旧的草屋前，二太太疑惑地问：“四小姐在这里？”
巧碧点点头，示意二太太进去。
二太太一进去就被莫曼云那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她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邹巴巴地像是被蹂躏了似的，一双眼睛盈满了泪水，左脸上红肿了一片，眼睛惊恐不安地闪烁着。
莫曼蓉也在里面，她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与莫曼云失魂落魄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太太还来不及问，莫曼蓉已经从容地站了起来给她行礼。
莫曼云看见母亲进来，如蒙大赦地跳了起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娘，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二太太抱住颤抖的女儿，痛惜地连声询问：“云姐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怎么会这副模样？”
莫曼云哭得更凶，那哭声像是一把利剑将二太太的心划了一刀，“是大姐，大姐她打我！”莫曼云扬起那张娇俏的脸给二太太看，“娘，您看，她把我的脸都打肿了。”
二太太怒起，瞪着眼睛厉声喝问莫曼蓉，“蓉姐儿，这是怎么回事！”
莫曼蓉不慌不乱地站起来，微笑道：“二婶，您别急，您让四妹妹把话说完。”她温和地看向莫曼云，“四妹妹，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二婶说说。”
二太太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爱女，“云姐儿，你不要怕，把事情说给我听。”
莫曼云流着泪将水榭的事情说了，“……我在园子里逛得累了，到了水榭，看见阁楼里还算暖和，就在阁楼里躺下歇着，芳林说要给我拿个手炉来，我以为是在自家的园子没事，就让她去了，谁想到，我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世子爷就来了，他，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害怕，就大声喊叫，世子爷跑了，而后大姐就来了，硬说我是睡迷糊了，甩了我一巴掌，还把我拖到这种地方来……”
二太太额头的汗涔涔而下，她可不相信此事如女儿说得怎么简单。那世子爷彭茂竹，她是见过的，再稳重不过的一个孩子，他的左金吾卫参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得来的。就算他再怎么**熏头，也不至于傻到在莫家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陶氏看了看莫曼云泪挂于腮的娇弱模样，心里痛得要命，但还是冷静下来，认真地分析。若彭茂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云姐儿又为什么要撒谎？
二太太将目光转向莫曼蓉。莫曼蓉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二婶，我们先来问问几个丫鬟，也听听她们的说辞。”
吴月桂闻言拍了拍手，周达海和陆建中押着三个丫鬟进来。
莫曼云看着那三个丫鬟惊愕地长大了嘴巴。二太太看到她这副神情，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莫曼蓉淡淡地指了“流苏”道，“芳菲，你先说吧。”芳菲跪到地上，朝着莫曼云咚咚地磕了几个头，“小姐，对不起，奴婢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
莫曼云听了心往下沉，眼中显出颓败之势来。
芳菲已经将事情徐徐道来，“……四小姐让我假借大太太的名义给世子爷送了盅醒酒汤，然后又引了他去水榭阁楼……”
莫曼蓉打断她，“那盅醒酒汤究竟是什么？”
芳菲满脸赤红，支支吾吾道：“是，是媚药。”
二太太听了差点晕过去。
芳菲在莫曼蓉的示意下继续说，“世子爷到了阁楼，奴婢按照四小姐的吩咐将世子爷身边的小厮支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奴婢就不清楚了……”
莫曼蓉清冷冷望着另一个丫头道：“芳林，你来说。”
莫曼云死死地盯着芳林，芳林哆嗦了一下，垂首走上前，也跟着跪了下来，“世子爷身边的小厮走后，芳润就将门窗都锁得严严实实的。后来四小姐进了阁楼，叫奴婢在外看着，一旦老太太和太太们来了，就扔石子敲打窗子，四小姐听到响声，就会趁机大叫，把众人都引了过来……”
二太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切，她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看着莫曼云。莫曼云慌乱地闪烁着眼睛，羞愧地不敢面对母亲的目光。
莫曼蓉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世子爷去水榭前给我送了一支步摇，我见他面色酡红，似是喝了不少酒，放心不下就叫菊华去看看。菊华就一路跟着去了水榭，后来见四妹妹在水榭边的假山里鬼鬼祟祟，心里疑惑，就回来禀告了我。我一面派人去跟着芳菲和芳润，一面带着人去水榭，刚一接近水榭，就听见四妹妹大声呼叫，才撞了门进去，见到四妹妹坐在床上……”
二太太眼睛里燃着火苗，扬起手掌，啪地一声打下去，莫曼云捂着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滚落不息。
二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回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神墓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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