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什么了?”
“额……”斯塔克略一沉吟又重复了一遍,“我看到一只等身大小的泰迪熊正在我面前……哦你懂的,用手解决生理问题。”
苏默涵没刹住,一头撞在转弯处光秃秃的岩壁上,作大字状废了老半天劲儿才把自己从石头缝里拔/出来:“……你怎么不去帮帮他?”
“啊哈,他也这么问我。如果他脑袋上再扎个蝴蝶结说不定我会去……”
斯塔克瘫坐在椅子上,手心里都是冷汗,面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似乎和年少荒唐时嗑药磕嗨了的情形有点相似,都是精神极度亢奋,眼前的世界变得色彩斑斓,五官感受都被放大,不同的却是现在手足无力,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这种*和精神的两极差异令人格外空虚难受。
即使这样,他还是努力让自己语调清晰,起码听起来不是特别糟糕。
石洞里的两个看守对他的现状丝毫不以为怪,一边倚着洞壁聊天,一边观察着斯塔克只戴了头盔的滑稽样子。
“托尼,集中精神听我说话,不要想别的。”
“嗯……哈哈,这只熊在给我跳舞,居然没有尾巴……”
苏默涵抬头照着太阳辩了辩方位,她沿着公路线向西狂奔,不至于令自己在这片广袤而山峦起伏的谷地里迷失方向。她要去的地方是西藏日客则地区鼎鼎有名的绒布寺,位于定日县巴松乡南面珠穆朗玛峰下绒布沟东西侧的“卓玛”山顶,海拔五千八百米,地势高峻寒冷,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
“你为什么说见过这种蛇?你来过西藏吗?”
苏默涵默不作声地狂奔了一阵:“对。记得那几本日记吗?上面写了,我读过之后记起来的……”
“……小默,给我讲讲……我想听你讲故事。”
凛冽的寒风灌进苏默涵嘴里,她一时没有说话。
“哦……小熊走了……”斯塔克喃喃道。
公路修的并不平整,苏默涵从不知名的军事基地出发,靠着遍布藏南地区的公路指示牌才找到这个著名景点的方向。三月份并不是西藏旅行的旺季,一路上苏默涵用两条腿只超了一辆风尘仆仆的本田越野车。不过对她来说,跑起来却比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更安全。
“他去哪了?”苏默涵略带点儿心不在焉地道。
斯塔克这次停顿了很久,才喃喃自语般道:“……妈妈……”
苏默涵差点儿和迎面而来的一个指路牌撞在一起,她暂定下来撑着指路牌深呼吸,按住入耳式的耳麦道:“托尼,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妈妈……嗨。哦,我不是故意捣乱……等等!别去!”
苏默涵急起来,加快语速大声道:“没有妈妈!托尼,那都是幻觉!上帝啊……托尼、托尼!听我说,集中精神,你手边有没有绳索能把自己固定住,不要乱动!我来给你讲故事……”
斯塔克猛地揭翻了面前的长桌,零件和仪器落了满地,他站起来茫然向前走了两步,被一台粒子加速器绊倒在地。
门口的两个看守终于被响声惊动,其中一个跑过来,几乎毫不费力地将瘫软无力的斯塔克从地上提起来丢回椅子上。
他试图将mark的面罩从斯塔克头上脱下来,尝试无果后以当地语言向他的同伴道:“似乎差不多了,我去向大人报告。”
同伙走过来点头,又指着斯塔克的下腹位置道:“把他捆起来,省得他弄伤自己。”
被散落的金属零件割伤,疼痛总算又暂时唤回了斯塔克的意识。
苏默涵的耳麦里只有急促的喘息,她焦急地等待良久,又呼唤了好几次斯塔克的名字,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道:“讲讲吧……你都记起来了?”
苏默涵总算暂时放下心,再次向目标地前进道:“没有,很多都是片段。托尼,我现在去找当地的喇嘛,他们这些土著和藏医有对付毒蛇的偏方,会比普通的蛇毒血清更有效,我见过……”
斯塔克手脚再次被固定到医疗椅上,略带烦躁地打断她:“我想听你的故事。”
苏默涵一边跑一边喘匀气,不再迟疑地道:“我……大概十六岁以前,用了生命的大半时间来暗恋自己的寄养哥哥。”
“夏逸?”
“嗯……”
斯塔克急喘了两口气:“后来呢?”
“后来在他高考结束后,一起到西藏旅行的时候,我表白了。”
“……”
“他拒绝了我。”
斯塔克似乎傻笑了两声。
苏默涵无奈道:“我看到这个世界另一个自己的日记,她……表白成功了。”
斯塔克困倦地哼哼了两声:“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苏默涵叹气:“我十六岁的时候比较一根筋,自尊心受挫或者太玻璃心了,就在西□自报了个登珠峰的当地旅行团,丢下夏逸和他的同学自己跑了。”
斯塔克的声音沙沙地带点宠溺的绒边儿:“小傻瓜,你还知道报团……”
“结果带队司机贪赶夜路,遇上下雨,山体滑坡,我们整团人大概十个左右都在日喀则地区遇险了。”
苏默涵沿紧贴悬崖的蛇形盘上公路上行,转瞬就过了半山腰。她清楚地感受到同样的路途,对于当年十六岁孤独无助的自己来说,有多遥远和令人绝望。她脚下不敢稍停,狠喘了两口气接着道:“只活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当时导游介绍说顺路搭我们车的一个喇嘛。”
“……男的?”
“嗯。喇嘛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牧师,当然,他们也可以结婚。我只记得他大概三十几岁,名字很拗口,样貌……我梦见的时候总是灰蒙蒙一片。我们跌在山谷低大难不死,当时雨还在下,他告诉我,这种情况下是等不到救援的,我们只能靠自己走出去。很多事情我现在也想不起了,只记得……托尼?你在听吗?”
“我在。”斯塔克闭上眼睛,格外活跃的脑细胞似乎将十六岁的苏默涵和一个危险的家伙送到他眼前,“如果我那个时候起就能保护你,该有多好……”
山顶塔顶尖尖,由白石垒成的圆型建筑已经渐渐露出端倪,五千多米的海拔令已经有了高原反应的苏默涵愈发感到不适,心跳快的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得不停下来在岩壁上靠了一会儿:“说什么傻话。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时的经历,说不定我不能认识你。”
斯塔克无声地笑了笑:“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们从罹难的队友身上找到可用的东西并不多,我们缺少食物,雨停后连水也很难找到。我们麻木地走了很久,藏南多山川,四周一望无际都是荒芜贫瘠的□山崖。他伤了脚,一直都是我搀着他走路。直到有一天我们暂时停下来休息时,他被蛇咬了。”
苏默涵顿了顿,望着盘山公路外侧不远的万丈悬崖:“就是你说的那种蛇。身体是黑色,有红色的环形花纹,攻击猎物时脑袋会撑成三角型。他当时……脸色很不好,喃喃自语说活不久了,我也很害怕,甚至被蛇吓的跑出去老远。”
苏默涵叹口气:“现在想想大概是我那时逃跑的举动把他吓着了,但我当时确实不能表现的更冷静些。我回来时他求我不要丢下他,我当然答应。然后我们作了一些简单的紧急处理,他说他认识一种草药,能够暂时遏制蛇毒。我们在那蛇出没的附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说的草药,外敷不久后……他开始产生幻觉……托尼?”
“嗯,”斯塔克的声音很低,“他都看到什么了?”
苏默涵垂下头撑着自己的膝盖:“我不知道。他发疯的时候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但是最后……”苏默涵闭上眼,沉默良久,“最后,他用不知从哪弄来的手铐,把自己和我锁在了一起,钥匙自己吞下去了……”
“什么!?”
苏默涵苦笑一声:“他死前最后清醒的时候用汉语和我说,如果我还能活着,请带他的尸骨回他的寺庙,如果我妄图用断肢的方式抛弃他,他四溅的血液很快会招来危险的藏区野生动物。他说他不怕死,但藏人习俗有天葬、水葬和土葬,对转生的灵魂最为看重,他是一名得道高僧,不能以葬身地底野兽之腹作为自己的归宿……我对这段话记得最清楚……”
“damnit!这是什么逻辑!?这人……”斯塔克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他眯起眼,白炽灯透过合起的眼睑刺激着视网膜,模糊的视线里,满大人一手抓着他的头盔站在他面前:“时间到了,该醒醒了。”
苏默涵霍地从身靠的岩壁前站起来,按住耳麦急道:“托尼!托尼!你怎么了!?”
贾维斯的声音代替他响起来:“夫人,先生暂时不能在线。”
苏默涵深吸口气,再度向山顶迈开大步:“贾维斯,帮我转回混沌的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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