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远好像晓得伊克桑在想些什么似的,“爵爷必是以为,我说错了正常情形下,法、英会猎,法胜英败,该抛售英国国债,买进法国国债;英胜法败,该抛售法国国债,买进英国国债现在,既然英国打赢了,就算不吃进英国国债,也不该抛售啊罗氏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说到这儿,觑了觑伊克桑,希望对方能有所“回应”,不过,伊克桑依旧不看他,脸上依旧木无表情。
李致远只好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殊不知,这正是罗氏高明之处人所不能及之处大伙儿都晓得,罗氏广布眼线于欧陆各地,见罗氏开始抛售英国国债,都以为,必是滑铁卢一役,英国打输了彼时,威灵顿的军报,可还在路上呢”
顿了顿,“于是,交易所立即热闹起来了大伙儿争先恐后,抛售英国国债,不多时,英国国债的交易价格,就跌至不足面值的一成了”
说到这儿,还是忍不住要和伊克桑“互动”一下,“爵爷晓不晓得,此时的罗内森,做了些什么他密令手下,吃进英国国债有多少,吃多少”
伊克桑的浓眉,微微一挑。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在十二分留意他一举一动的李致远的眼睛。
“一整天下来,罗氏翻云覆雨,也不晓得,吃进了多少英国国债”
说到这儿,李致远有些眉飞色舞了,“第二天,威灵顿的军报到了,大伙儿都傻了眼:啊原来是英国打赢啦”
顿了顿,“英国国债立即疯涨,一天之内,不仅收复失地,还超过了原先的价格罗氏赚了多少,根本无法计算反正,从那一天开始,罗斯柴尔德便是欧陆第一豪富了大约也是万国第一豪富了富可敌国四字,用以形状罗氏,真正是再贴切不过了”
伊克桑不易察觉的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其意不明,而且似存轻蔑,不过,到底也勉强算是“有所回应”了,李致远颇受鼓舞,“爵爷明鉴,罗氏之所得,尚不止于赚多赚少罗氏手中,拿住了太多的英国国债,以致英国的朝廷,都不得不看罗氏的颜色,不得不仰罗氏的鼻息了”
伊克桑一声冷笑,“有这么夸张”
说了这么大一篇儿,这是伊克桑第一次正式“有所回应”,李致远连声说道:“不敢欺瞒爵爷不敢欺瞒爵爷这种事情,在咱们中国,自然是不可想象的煌煌天朝,哪儿能叫一个商人拿捏住呢”
顿了顿,“可是,泰西的国情,跟咱们毕竟不同泰西以商立国,不像咱们,士、农、工、商商,那是敬陪末座的,嘿嘿”
“看不出,”伊克桑说道,“泰西的情形,你倒是很了解嘛”
“卑职也不敢说很了解,”李致远赔笑说道,“不过,既然要做人家的生意,自然这个,嘿嘿,嘿嘿”
至此,李致远的“这个国债,嘿嘿,同爵爷,到底有何关联”,伊克桑已隐约猜到两、三分了。
“爵爷明鉴,”李致远继续说道,“罗氏之所以能够在英国国债买卖上翻云覆雨,无他,一句话,早着先鞭而已他比别的人,整整早了一天,晓得滑铁卢之役孰输孰赢”
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其实,罗氏能做的事情,咱们也能做”
说到这儿,向伊克桑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成一个双手抚膝、微微前倾的姿态,神态、声音都异常诚恳,同时,又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爵爷咱们和法国,眼见就要大打出手了,咱们打赢了,法国的国债就要跌下去,咱们打输了,法国的国债就要涨起来”
顿了一顿,放缓了语速,加重了语气,“爵爷咱们和法国人的仗,无论输赢,反正,差不多就要见分晓的时候,爵爷你给我透个信儿这样,咱们就能做成东方罗斯柴尔德了”
“哦”伊克桑用讥笑的语气说道,“你打算重施罗氏的故技低价吃进法国国债那你岂不是得盼着咱们打输”
“嗐”李致远双手握拳,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显出一副特别无奈、特别无辜的样子,“爵爷说哪里话来我是中国人怎么能盼着咱们自个儿打输”
顿了顿,“再者说了,我可没打算重施罗氏故技根本做不到当年的罗氏,本就是泰西金融之翘楚那是多大的手面儿所以了,他抛售,别人才会跟进我和那两个朋友拢在一起,给人家提鞋,人家不晓得要不要呢所以了,罗氏那一招,只能他自个儿玩儿,咱们玩儿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个玩儿法儿呢”
“就是早人一步,买进卖出啊咱们打赢了,卖出法国国债;咱们打输了,买进法国国债哎,爵爷,我买进法国国债,您可不能说我资敌什么的咱们打输了,不论我买不买,那法国国债,左右都是要涨的这个,在商言商嘛”
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关键是要快在还没有跌下去的时候卖出去在还没有涨起来的时候买进来”
再顿一顿,语气更重了,“爵爷,这是慢还是快,嘿嘿,可就全都仰仗您了”
伊克桑不说话。
“如果仗是在欧陆打的,”李致远说道,“我这个玩儿法儿,意思不大,现在不是拿破仑一世的时候了,欧洲到处都通了电报,通传消息,谁也不比谁更快些;可是,咱们这儿不同啊咱们这儿,还没有那么多的电报尤其是越南那个地儿,除了西贡,越南其他的地方,好像根本就没通电报吧”
舔了一下嘴唇,“一句话,咱们占着地利这通传消息,比法国人占着便宜”
伊克桑眼中,波光一闪。
“就譬如升龙大捷,”李致远继续说道,“咱们这儿都传开了,法国人那儿,好像还糊里糊涂的爵爷,这个快慢之别,不得了以此买卖国债,不晓得要赚多大的便宜”
“咱们虽然比不得罗斯柴尔德,可是,这一仗一仗的打下来,玩儿的顺溜的话十五万两银子算什么一百五十万两也不算什么三百万、四百万、五百万、甚至再多些,也不稀奇”
“消息既然是打我这儿来的,则三个朋友之中,我自然就要占大头,爵爷,咱们说好了,我那一份儿,咱们俩,二一添作五”
伊克桑斜乜了李致远一眼。
“爵爷,您也千万别说这是出卖军情什么的仗眼见就要打完了,胜败已定,哪儿还有什么军情可以出卖呢除非明明打败了,却要讳败为胜当然,轩军不可能干这样儿的事儿”
“前儿个的明发上谕,”伊克桑慢吞吞的说道,“你该晓得的了”
“明发上谕爵爷说的,是不是张勇、丁汝昌、姜德督办桂、越军务的那一道”
“是啊你前头说的领军出征,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你说,我还怎么给你通传消息呢”
“嘿嘿怎么能说不关爵爷的事儿呢第一,这个仗,未必就在越南一个地方打吧第二,就是越南,如果呃,战事不顺,到时候,不还得爵爷领兵出征”
伊克桑目光微微一跳。
“这些都罢了,关键是,不管爵爷是否领兵出征,无论如何,您的信儿,都要比我们这些外人来的快、来的准呀”
沉默了好一阵子,伊克桑终于说道,“好吧,这个事儿,你让我想一想,再说。”
“是,是,这是自然的,不过,也麻烦爵爷快着点儿不是我敢催爵爷,实在是哎,升龙那一仗,咱们没赶上热乎的;下一仗,随时随地,都可能打了起来,这个,不好再错过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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