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孚王笑着说道,“说不定,关三哥还以为,这些个话,就是打大木仓胡同这儿传出去的,嘿,咱们钟郡王,伸手要官做呢”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也正正戳到了钟王的痛处,他脸色立变,“啪”一下,在案几上拍了一掌。
孚王立即双手合十过顶,连连摇动,做了一个求饶的姿势。
钟王的脾气发不出来,只好扭过头,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闷闷的“哼”了一声。
“唉”孚王说道,“八哥崖岸自高,我自愧不如本来,我可是打算伸手要官的若真像你说的这样,我这个官儿,只怕没啥戏唱喽”
钟王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要撞一撞你的木钟么”孚王说道,“原本想着,若外头传言属实,你果然进了军机,那就要请八哥带挈带挈我,在三哥那儿,替我美言两句,也派我一个正经差使,叫我也过一过官瘾”
钟王颇出意外,想了一想,“正经差使你有正经差使啊前不久,你才加了内廷行走,奉旨管理乐部啊”
乐部主管乐舞,主官曰“长乐”,由礼部满尚书兼署,其下神乐署掌效庙、祠祭乐章佾舞,和声署掌殿廷朝会、燕飨乐舞;有时候,礼部满尚书之上,还会派定一名王公亲贵,“管理乐部”或“总理乐部”。
孚王一声冷笑,“那叫正经差使内廷行走不过是个虚衔,皇子成年,谁没个内廷行走的头衔至于管理乐部”
说到这儿,打住,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之中,透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你别看不起这个差使”钟王说道,“这个差使,老庄亲王也是做过的再者说了,王公里头,你是顶通音律的,能和你比的,也就是奕谟了,叫你管理乐部,不是适得其所”
老庄亲王,指的是圣祖第十六子允禄;奕谟,前文交代过了,已故的惠端亲王第五子,号“心泉贝子”,在大年初二宁寿宫“曲宴”上唱“子弟书”凤鸾俦的那一位。
“什么叫适得其所”孚王说道,“我最烦这个适得其所好像我会玩儿几件乐器,会唱两句戏,就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似的”
顿了顿,“再者说了,老庄亲王是总理乐部,我是管理乐部”
“不过一字之差,”钟王说道,“有什么区别”
“一字之差,”孚王没容他八哥说完,“区别大了去了”
顿了顿,“还有,老庄亲王是什么情形下总理乐部的犯事夺爵,又坐与胤礽子理亲王弘皙往来诡秘,停双俸,罢都统穷极、闲极,无聊到了头了,才命总理乐部可以想见,这是桩什么差使”
钟王笑了,“你怎么不说老庄亲王总理乐部之后又复授议政大臣呢看,总理乐部了,就能授议政大臣了,你说这是一桩什么差使”
“嗐”孚王说道,“八哥,你拿我开涮呢老庄亲王的总理乐部和复授议政大臣,中间隔了十来年,这前头、后头,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顿了顿,“还有,老庄亲王那阵子,乐部大约多少还有点儿事情可做,现在的乐部,有什么正经事情可做不定哪一天就裁撤了也说不定我看,要说正经差使,就算去轩军军乐团做个团长,也比管理乐部正经些”
“得,”钟王说道,“我不跟你争了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吧总不成,真去轩军军乐团做团长吧”
“有什么不可以”孚王说道,“三哥要我,我就去”
“你这么说就是抬杠了有意思吗”
孚王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哪怕,叫我押班,也是好的呀”
哦,明白了,你想要的官儿,是这个呀。
“押班”也叫“带班”,就是“叫起”的时候,将入觐的大臣带到御前,“叫起”之后,再将该大臣带出殿去。除了军机“叫起”不许旁人在场之外,一般大臣入觐,负责“押班”的,都是由头至尾在场照料,此谓之“押”。
“带班”、“押班”,本是御前大臣的责任,不过,御前大臣地位崇高,人臣之极,数量有限,还多是兼职譬如咱们的辅政轩亲王,有的时候,实在忙不过来,所以,御前大臣之外,也会安排某些身上有“内廷行走”衔头的、爵衔较高的亲贵做“押班”的差使,譬如钟王。
“押班”不掌实权,不过,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差使。
“押班”的大臣,并不参与“叫起”的讨论,但是,因为全程在场,皇帝和入觐的大臣说了些什么,都清清楚楚,不折不扣,“与闻机密”。
还有,“押班”的算是皇帝和入觐者的“中间人”,负有控制“叫起”的场面和节奏的任务,皇帝和入觐者之间,彼此不清楚、不明白的,“押班”的要上联下通,皇帝和入觐者眼看着要吵起来了,“押班”的要想法子降温。
单论爵衔,孚王确有“押班”的资格,可是,说到资历以及能力,就差的太远了;就是钟王,也只能“押”一些没那么重要的“起”,真正重要的“起”,譬如曾国藩、左宗棠一类大员入觐,一定是关卓凡自己亲自“带班”的。
反倒是地位更高的人物入觐譬如他六哥,倒可以交给钟王“押班”,因为如果恭王和“上头”吵了起来,也只好由得他们吵去没有人有资格去控制他们的“场面和节奏”,所以,哪个“押班”,都一样。
“你分府还没多久,”钟王说道,“总要再过个一、两年,上头才会考虑派你这一类的差使,现在稍稍早了一点儿,用不着这么心急。”
“我还真有点儿心急”孚王似笑非笑的,“八哥,你开始押班,不就是我眼下这个年纪吗”
“这此一时,彼一时。”
“怎么个此一时,彼一时法儿呢”孚王还是似笑非笑的,“彼时的八哥比较聪明,此时的我,比较笨一些”
这话就不好听了。
钟王大皱眉头,“老九你混说什么呢我是这个意思吗”
孚王再次双手合十过顶,连连摇动,“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双手落到脸前,再摇了一摇,“所以,才要请八哥指教啊”
钟王踌躇半响,咬了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好吧,我就跟你说了不然,瞧你那个不服气的样子,东跳西串的,迟早折腾出事儿来”
“我是有点儿不服气不过,可不是不服八哥你的气。”
“得,”钟王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
过了片刻,“我押班,确实早了些,不过,不是因为我聪明什么的”
顿了顿,“而是,彼时,上头要笼络亲贵。”
“瞧八哥你这个郑重其事的样儿”孚王说道,“我还以为,彼时,真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呢”
微微一顿,“是啊,彼时,上头是要笼络亲贵;可是,此时也是一样的难道,现在上头就不要笼络亲贵了”
“你真这么想”
“当然”
钟王微微摇了摇头,“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钟王轻轻吐了口气,声音好像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似的,“你该好好儿的想一想,五哥、六哥、七哥,都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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