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割断缰绳，荡起双桨，使尽全力朝河对岸划去。河面上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我只划了一会儿，再回头一望，居然看不见岸上的人了。我朝四周望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想到眼下吉凶难测的处境，我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
奈美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叔叔，你累吗？”
“不累，”我呼哧呼哧地划着小船。
奈美说：“你撒谎，你都累得满头大汗了，还说自己不累？”
我没接她的话。
奈美说：“你累了就停下歇会儿吧，我不着急回家的。”
我继续使尽全力划船，没有搭理她，我只想尽快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送到河对岸，然后赶回去和燕昭的人马会合。
奈美又对我说：“叔叔，我想坐到你的腿上，可以吗？”
“你别跟我说话！”我冲她吼道，“我知道你不是个好小孩，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骗得了燕昭，骗不了我，我早就把你识破了！”
不料奈美竟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呜咽着说：“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好孩子？凭什么说我没安好心？”
我一时慌了神，赶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坐到我腿上来吧。”
奈美立刻擦干眼泪，喜滋滋地在我腿上坐下了。
我正划船的时候，河面上飘来一具浮尸，我仔细一看，死者是一名身穿制服的男警察。
河里怎么会有男尸？我胆战心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男尸越漂越远，奈美却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脖子。
我吓得赶紧把她推开了，语气颤抖地说：“你干嘛总舔我的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叔叔，你想尝尝我的舌头吗？”奈美问道。
“他奶奶的，你只是个小孩子，怎么会说出这种混账话？你真的只有七岁吗？”
奈美咧开嘴笑了起来，说：“好多叔叔都喜欢我的舌头，因为我的舌头很长很长，可以一直伸到他们的肚子里。”
我顿时毛骨悚然，脊背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那三个警察，是…是…是你害死的？”我战战兢兢地问。
奈美说：“不，不是我害死的，是妈妈把他们杀掉了。”
“你妈妈是谁啊？”我问。
奈美指着我的身后说：“妈妈来了，妈妈就在那里。”
我朝背后望去，一个人都没看到，我再转过头来，奈美竟然张开大嘴，露出一排尖利的獠牙，朝我扑了过来。
我吓得大叫一声，使尽全身力气一推，把奈美推到船下去了。她落入水中，在河里不停地扑腾、挣扎，拼命叫喊着：“叔叔，快救我啊！我不会游泳！快救救我啊！”
眼看奈美要被河水冲走了，我赶紧把木桨伸出去，她紧紧抓住木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叔叔，”奈美哀求道，“你快点把我救起来吧，水里好冷啊。”
我摇摇头说：“不行，你是个害人精，我不能救你，一旦把你拉上船，你肯定会把我的血吸干，把我的心肝吃掉，然后把我的尸体扔到河里。”
“不会的，叔叔，我不会加害你的，我会听你的话，做个乖孩子，”奈美诚恳地说。
我看看水中的奈美，她的头发和面额全被河水浸湿了，显得格外可怜，我的心肠顿时软下来了，不管奈美干了什么错事，她也始终是个孩子啊。
于是我横下一条心，决定把奈美救上来，没办法，谁让我叶孤鸿天生就是个好人呢？
我把奈美拉上船后，她吐出几口水，拼命地咳嗽一阵，河面上的风吹来，奈美冻得瑟瑟发抖。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奈美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我，气愤地说：“你这个大混蛋，你刚才为什么把我推下水？！”
“都怪我，都怪我，”我连声说，“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奈美威胁道：“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去燕叔叔那里告状，让他把你大卸八块。”
“行，算我怕你，”我无奈地说。
奈美说：“你如果不想死，就要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现在好冷，我想烤火，你赶紧生一堆火。”
“船上怎么点火啊？”我惊讶地说，“万一把船烧着怎么办？”
“你快点生堆火，快啊，快啊，”奈美拼命拉扯我的衣袖。
“好吧，好吧，”无奈之下，我只好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奈美，“你就用打火机的火焰烤一烤吧。”
奈美满脸欣喜地接过打火机，打燃了，我拿起木桨继续划船。
过了一会儿，奈美问我：“叔叔，我是个乖孩子吗？”
我摇摇头说：“你一点都不乖。”
“那我是个漂亮的小孩吗？”
我望了她一眼，说：“你很美。”
“你觉得我哪个部位最漂亮呢？”
我仔细地凝视她的脸庞，称赞道：“你的眼睛最美，你长着一对蓝色的眼珠，就像蔚蓝色的大海。”
奈美说：“我的牙齿更好看，我让你看看我的牙吧。”
“还是算了吧，”我拒绝道，“我可不想看你的满口獠牙。”
“我没有獠牙啊，你肯定看错了，我的牙齿很漂亮的。”
奈美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小牙，这丫头说得没错，她的牙齿的确很美，每一颗牙都像美玉般光滑剔透。
我正看得入迷时，忽然闻到一股糊味，我朝脚下一看，我擦，我的裤腿烧着了！我再看看对面的奈美，她正狡猾地望着我笑，这小丫头竟然趁我不注意，把我的裤子点着了。
火越烧越旺，眼看半条裤子就要烧没了，我赶紧一个猛子扎进河里。等火焰熄灭了，我又向木船游去，奈美在船上喊道：“叔叔，快游过来，把手给我，我救你上船。”
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虽然奈美这丫头喜欢搞恶作剧，但关键时刻还是挺乐于助人的。
我游到船边，把手伸了上去，我以为奈美会拉我上船，不料她抓起我的手，张开一张大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七岁小女孩的嘴巴竟能张得这么大，而且一直裂到耳根处。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低吟，两排阴森的獠牙又露了出来。
我想挣脱奈美的手，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咬破我的手腕，开始贪婪地吮吸我的血，一阵强烈的快感在我体内蔓延，我全身的血液都快燃烧起来了。
几分钟以后，奈美问我：“叔叔，舒服吗？”
“好舒服啊，”我不无陶醉地说，“我突然觉得，就这样死去也挺好的，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你就把我的血吸干吧。”
“叔叔，你把嘴张开，我要吃掉你的心肝。”
我张开嘴，奈美把舌头伸进来，一直探入我的喉咙，伸到我的胸腔内，我顿时感觉心肺一阵冰凉。
就在此时，我听见有人高声喊道：“奈美——奈美——叶孤鸿——叶孤鸿——”
是燕昭的声音！
奈美立刻把舌头收回去了，悄悄对我说：“叔叔，我喝你的血，吃你的心肝，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燕叔叔。”
“好的，”我答应道。
燕昭撑着一支竹排，穿过层层迷雾，缓缓向我们划过来。等离得近了，燕昭把竹排和木船捆扎到一起。他看到我两只手扒着木船，身体还浸在水里，便惊奇地问：“你怎么掉到河里去了？”
“我身上太脏，就想跳进河里洗个澡，”我解释道。
“那我能不能把你捞起来？”燕昭问。
“嗯，你捞吧，我已经洗干净了。”
燕昭把我从水里拉上来，扶我坐到竹排上，河面上的风吹来，我冻得直流鼻涕，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奈美冲我们喊道：“燕叔叔，我也要坐你们的竹排！”
燕昭把奈美抱到竹排上。
奈美坐下后，燕昭一直盯着她看，却一句话也不说。我正感到纳闷时，燕昭把奈美的嘴巴掰开了，问：“你的舌头怎么是红的？”
“哈哈，”奈美笑了起来，说，“燕叔叔，你可真会开玩笑，人的舌头都是红的呀。”
“你的舌头上怎么会有血？！”燕昭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她刚刚吃下一条活鱼，”我解释道。
“你闭嘴！”燕昭指着我训斥道，“我问你了吗？你插什么嘴？”
“OK，OK，”我摊摊手说，“我不插嘴了。”
燕昭的注意力却集中到我的手腕上，我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背后，不料燕昭一把抓起我的手，问：“你的手腕怎么了？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是的，”我撒谎道，“我刚才被山洞里的蝙蝠咬了一口。”
“你放P！山洞蝙蝠根本不咬人！”燕昭狠狠地揍了我一拳，厉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说谎了？！那三个警察的尸体我都看过了，他们颈部的伤口跟你手腕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我低下脑袋，无言以对了。
“我们已经找到杀害三名警察的凶手了，”燕昭从腰间摸出一副手铐，把奈美的双手拷上，声色俱厉地说，“我知道是你干的！你这人面兽心的小妖精，你还真能演戏啊，所有人都被你欺骗了，不过你猖狂不了多久了，我现在就要把你抓回去！”
“我没有干坏事啊，我没有干坏事啊，”奈美呜呜地哭起来。
“不许哭！别跟我装可怜、扮无辜！”燕昭吼道，“你老老实实交代，你跟西门卿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藏在盘丝洞里，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奈美哭得更凶了。
我在旁边劝道：“燕警官，别人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吗？”
“你真以为她只是个孩子？”燕昭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血早就被她吸干了！你差点被这个小妖精害死，现在居然还帮她说情，你做的是哪门子好人？”
我郑重其事地说：“燕昭，你不能阻止奈美吸血，也不能剥夺我死的权利，我的生命虽不能像夏花一般盛开、怒放，但我渴望壮丽地死去，我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能看到绚烂的彩霞、如血的残阳、波澜壮阔的大海、和漫天飞翔的海鸥。”
“叶孤鸿，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燕昭惊讶道。
我恳切地说：“燕警官，你就成全我一次吧，让奈美把我的血吸干。”
燕昭惊愕地望着我，又看看低头抹眼泪的奈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半晌，燕昭拿起竹篙，说：“我没工夫跟你们闲扯了，我先把你们送上岸再说吧。”
不料奈美忽然抬起头，反复念叨着：“妈妈来了，妈妈要把你们统统杀光，妈妈来了，妈妈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你说啥？”燕昭惊讶地问。
奈美依然不停地念叨：“妈妈来了，妈妈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燕昭正迷惑不解时，河面突然飞来成百上千只蝙蝠，如同黑压压的乌云，我们赶紧抱着脑袋、俯下身子，躲避突如其来的黑蝙蝠军团。
等蝙蝠全都飞走了，我又抬起头，朝四周望望，燕昭还坐在竹排上，奈美却不见踪影了。
“奇怪，奈美去哪了？”燕昭问。
我说：“你把她吓跑了，她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燕昭瞪了我一眼，问：“你很希望她回来吗？”
“当然了，她是我的小天使，她能带我升上天堂。”
燕昭无奈地摇摇头，说：“孤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我低垂着脑袋，叹口气说：“我真是觉得生无可恋，看看我们周围的世界吧，到处都是重重迷雾，我看不到未来，找不到方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的处境悲凉而绝望，我的生活只是无目的、无休止的循环，这是多么残酷又无法逃避的事实！我已经想通了，与其平平淡淡、不痛不痒地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去。”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刚才奈美吸我血的时候，我又回忆起少年时代的憧憬和美梦。那是夏日的傍晚，知了在树上叫，花儿在丛中笑，南风送来甜柔的气息，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多么舒适、多么惬意，我醉了、睡了，我与缓缓西沉的落日融为一体……”
“够了！别再说了！”燕昭不耐烦地说，“你真J8啰嗦！”
我问：“燕警官，你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很满意吗？”
“我也觉得生活并不美好，但我从来不抱怨，”燕昭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到我面前，“你闲着无聊就抽根烟吧，不要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我手中的烟刚抽到一半，忽然听见奈美在喊我：“叔叔，快来找我呀，叔叔，快来找我呀。”
我急忙朝四下张望，却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
“奈美，你别急！”我大声回应道，“叔叔马上就来了！”
我扔掉烟头，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向迷雾深处游去。燕昭气得大喊道：“你疯了吗？赶快回来啊！”
我没搭理他，加快速度朝前游去，随后燕昭也一头扎进水中，向我游过来，他游泳的速度比我快，不一会儿便追上来，抓住我的手臂，我使尽全力要挣脱，燕昭照我的颈外侧猛击了一掌，把我击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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