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贺从机场出来,跌跌撞撞的开车向宜布方向驶去。隆冬时节,大片的叶子枯萎发黄,凋零在地上,露出裸露的枝杈和黄色的泥土。车辆疾驰而过,大片的扬沙飞扬起来,迷蒙了双眼。
路过宜布火车站,“前往扬城方向的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请前往扬城方向的旅客赶快进站……”火车站的喇叭呼啦啦的做着广播,熟悉的声音。那年在北京送走挽筝,苏贺一个人在火车站站了好久,这样的声音早已经熟悉,甚至带着亲密。火车站的人并不多,这样的时刻,该回家的估计都已经到家了。苏贺并没有多想,将车停好。
十分钟后,苏贺已经躺在前往扬城的火车硬卧车厢的顶层。
张庆生每年都会去告别。这个习惯坚持了九年,马上就是第十年。
十年一个轮回,十年,该是做一个了断的时刻了。
张庆生想起最后一次见李萍的时候,李萍趴在张庆生的肩膀上,长长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的样子。她轻轻的声音在张庆生的耳畔回响:“庆生,答应我,一定要爱我十年。”
“十年!不仅是十年,我会爱你一辈子!”张庆生随口允诺。“我会等你长大,然后娶你,咱们一同慢慢变老。”当时张庆生还没有明白李萍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等到几天后有警察的电话打过来,告诉他李萍死了的消息的时候,张庆生愣在原地。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萍问:“庆生,你爱我吗?”
张庆生:“当然爱你!”
“听说时光会带走一切。任何爱情都抵挡不了时光的侵袭。某一日你会厌倦我的容颜,厌倦我对你的迷恋,不记得当初的誓言,忘记当初是怎样爱我。”李萍看着张庆生,悠悠说出口。那时,李萍还是学生。李萍永远是个学生。她没有长大,她根本没有机会摆脱学生的身份。
“那要我发誓吗?”那时,屋外大雨如注,从租住的房屋玻璃上倾斜成股留下来。屋外极黑,风很大,推搡着窗外的夹竹桃树左右摇摆,枯黄的叶子被冲刷下来。张庆生在黑暗中单膝跪了下来,右手举起来。“我张庆生发誓,一生一世都只爱李萍一个人。如有违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阵闪电过来,在黑暗的天际划过一丝伤口,突然间的闪亮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屋内的张庆生和李萍。张庆生抬头看去,李萍的脸上满是泪水,在一刹那的光亮下格外的耀眼。
“不,我不要你发这样的誓。”李萍扑了过来。“世事都有自身的规律,我不指望改变规律,也不会向命运抗争,我只求你爱我十年,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我十年。”
“十年!不仅是十年,我会爱你一辈子!”张庆生想起自己说的话,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李萍,我终究是辜负了你。我是个负心的人,我不能遵守等你一辈子的诺言。但是你要求我的,我做到了。
李萍,我的爱人。按照你的要求,我全心全意爱了你十年。这十年来,我就在你的身边,我经常来看你,陪你说话,我的一切都与你分享。我的人生,你都看见了。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你,按照你的要求,我没有过女朋友,我没有移情别恋,生活并没有让我屈服,时光并没有让你从我身边离开。李萍,你看见了吗?你满意吗?
李萍,终究还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未来,我没有想过,那时候你的痛苦。我让你独自承受所有的一切。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想如果当日我没有狠心的决绝你的提议,今日我们是否已经孩儿成群。我想如果当日你没有从我身边离开,我的人生是否还如同现在这般无趣。李萍,你对我的惩罚是否也会就此停止?
李萍,今年是第十年,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你。我爱你,今生今世都会爱你,只是从今以后我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不能够如你所愿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你。我要开始我的人生,请你祝福我。
白色的马蹄莲安静的躺在张庆生的怀中。光线正好,大日头下,照的人全身暖洋洋的。李萍的照片安静的在墓碑上面对着张庆生维修,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挽筝从包里找出钥匙打开房门,挽琴马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套上拖鞋跑到门口来。大大的枚红色的兔子耳朵在脚边耷拉着,身上奶牛睡衣的装束让人忍俊不禁。口中犹自还塞着蛋挞:“姐姐回来了!正准时啊!我就说下了飞机半个小时能到家吧!”然后一边帮忙将挽筝的行李提进来,一边探出脑袋向外张望:“苏贺呢?苏贺哥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挽筝张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低着头换上拖鞋。“苏贺应该在自己家里吧!他不是昨天回来的吗?”
挽琴不死心的站在门口上下左右看了又看。“苏贺哥没有接到你吗?他说他要去接你的啊!那他接到哪里去了?”
挽筝坐上沙发,围巾刚刚解下来,马上站了起来。“你说苏贺去接我?上哪里接我?”
“奇怪,你不是今天十一点茉莉飞宜布的飞机吗?宜布只有一个飞机场啊。他还能去哪里?”挽琴也搞不清楚情况。掏出手机来拨了出去。
挽筝想起自己在机场的时刻。那时候,满眼里面都只有张庆生,哪里还有别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苏贺在。
所以,苏贺一定是见到张庆生了。
所以,苏贺……
“奇怪,怎么关机了!”挽琴嘟囔一声,挂掉电话。“苏贺哥也太不靠谱了,明明说好去接你的。本来我和昊地要去的,苏贺哥偏偏要自己去,这下好,谁都没有接到!哎~!姐,看来任何男人都是不靠谱的啊!”
挽琴一边没心没肺的叨咕,一边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蛋挞一口塞进嘴里,然后端起放在纸盒中的其它蛋挞。“姐,你也尝尝,刚刚送过来的,还热乎了!”
听着挽琴在客厅里面叽里呱啦的说话,程爸爸从厨房中出来,手上拿着锅铲,脖子上面还挂着妈妈给做的围裙。“挽筝回来啦!怎么没有留苏贺在家吃饭?菜马上就好了!”
“苏贺哥没有接到姐。现在电话也关机了,怎么都打不通!”挽琴在旁边举着电话解释,大大的奶牛帽子忍俊不禁的趴在后背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哦!这样啊!”程爸爸似乎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适应了当前的状态。“那挽筝你先收拾一下,饭马上好了,咱们开饭!”
挽筝安静的提着箱子回到自己的屋里。阳光很好,照在窗外的鱼池上,有风微微吹动,波光粼粼,晃得人眼有些晕。
苏贺一定是看见张庆生了。挽筝几乎能够确定。
不是不知道苏贺的心意。作为当事人的挽筝又怎么能够无视?每个人都有轻易洞察别人目的的能力,从细微的末节中,从表情中,从语气中,从一个个小小的动作中,我们都能够轻易的判断对方的目的,能够了解他对自己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是真诚的还是虚伪的。做人力资源研究的挽筝,不可能不懂一点心理学的常识。只是挽筝自己也知道,虽然知道苏贺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就是装作不知道,是回避也是在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交出真心,落的和喜欢昊天一个下场;害怕珍珍,她不顾一切的反扑自己还能够全身而退;害怕只不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苏贺对于自己只不过是征服而不是爱情。
更害怕,会伤害苏贺。这样的自己,还能够全心全意的爱人吗?还能够像珍珍一样不顾一切吗?如果做不到这些,为什么还要伤害苏贺,做不成恋人,只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
“不是不让你沾水的吗?”作为制造企业的车间主任,虽然是过年,仍然是忙碌的。机器二十四小时的旋转,人就要二十四小时的陪着。这不,吴昊天刚刚从公司回来,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工作,但是长时间工作养成的习惯,导致昊天一天不去车间心里就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似的。今天一大早,吴昊天按照惯例又去到公司里面。生产一切都还正常,但是作为车间主任,确是要做一些工作的。毕竟,大过年的,让人们在这里加班加点的工作,别人可以不考虑,车间主任则一定要考虑手下人员的心理。放心吧!你们上班,我也上班,我陪着你们,准备了吃的喝的水果一大摞,准备完毕,安排完毕,这不已经到了下午。可是一回来,就看见陈思正在刷洗烤箱的烤盘。“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昊天连忙放下手中的包,迅速蹬掉脚上的鞋,跑了过来。
“我做了点蛋挞。”陈思腆着肚子,转过身来乖巧的对昊天说道。“你儿子想吃了嘛!”陈思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昊天一边用手摸了摸陈思已经鼓起来的肚子,一边赶快接过陈思手中的烤盘。蛋挞的香味还在空气中弥漫着,陈思做糕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昊天嘴里嗔怪道:“下次想吃等我回来,就算我做的没有你做的好吃,好歹我也能够打个下手不是。”
“挽筝今天回来,我也想让尝尝。”陈思在毛巾上擦了擦手,从盘子里面拿出来一个蛋挞喂到正在刷盘子的昊天嘴里,似乎刻意又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
昊天一愣,随即张嘴咬住陈思递过来的蛋挞,继续刷手中的盘子。“就算这样也不行。挽筝妹妹可以不吃,你可不能累着。”
陈思彻底放了心。嘴上挂着幸福的笑,轻轻的靠在昊天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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