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
戚继光带着明月与俞大猷汇合。俞大猷看到明月,目露了疑惑:“这位姑娘是?”
戚继光道:“她是末将世交,大侠叶飞的女儿,叶明月。”
“叶明月?”俞大猷脸色顿时大变,看向明月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就是传言中将与倭寇头子毛海峰成亲的叶明月?”
听到毛海峰的名字,明月早已虚脱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戚继光眼明手快扶住她道:“她是被毛海峰强迫的——幸而让人送出信来,末将及时赶到将她救出,方能不至被毛海峰所害。”
俞大猷闻言将信将疑,直到看见一直被明月紧紧拽在手中的四助四郎人头,方才动容道:“这不是四助四郎的人头吗?难不成是叶姑娘所取?”
“正是。”
俞大猷脸上这才有了惊佩之色,眼神中也不复疑虑:“果然不愧是第一侠客之女,不辱其父威名!”
明月牵强地笑了笑,目光却停留在前方的一座大宅门口。
这座大宅她来过!
她清晰地记得,她就是在这里激怒了毛烈,狂怒的毛烈就是从这里把她带到到船上,使她再次经受了生命中最恐惧的一幕……
此时大宅早已被俞大猷的部队占领,士兵把守在大门两侧,不断有士兵从里面运送尸体出来,堆在一片紫竹林中。
一段大红色的喜绸从门匾上垂落下来,与不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形成刺目的讽刺。
“戚大哥,我想……过去看看……”明月忽然觉得很冷,冷得身体没有一丝温度。
“好。”戚继光点头。他目光复杂地望着明月颤抖着朝那尸山走去,默然许久,又抬头望了大宅门匾上、随着秋风瑟然飘坠的大红喜绸,喃喃而语:“这里……莫非就是毛海峰想娶亲的场所?”
“应该是了。”俞大猷在他身边驻足,“四助四郎来普陀山就是为了喝毛海峰喜酒,我围剿毛海峰,却不想遇到四助四郎这股倭寇……”他精锐如鹰的目光始终落在明月的身上,若的所思。
尸山前,明月颤然止步。
“毛海峰呢?可有捉到?”明月拦住一对搬运尸体的士兵,颤声问。
“不知道。里面死了好多人,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毛海峰……”士兵指着死人堆说。
明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如山的尸堆中看到一具已没了头颅的尸体。
那尸体身上的衣裳看起来质地上好,颜色款式十分眼熟,曾经,她也曾将那样的衣裳穿在身上过……
明月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害怕。
她颤抖着往后退,手中的人头撞了她一下,她低头一看,发现四助四郎的人头突然变成了毛烈的脸。
她尖叫着将那人头远远地甩开,看着那人头掉落在尘土中越滚越远,毛烈的脸却在眼前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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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病倒了。
她旧伤未愈,又添了新病,一时高烧不退,整日浑浑噩噩。
她不断地做着噩梦,梦里总是见到毛烈和四助四郎血淋淋的人头在面前漂浮。她拼命地逃跑,毛烈的头如影随行地追赶她……她冲那人头大声叫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那头则狠狠地咬住她的肩,说:“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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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病好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以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杭州的。到了杭州以后,她一直住在戚继光在城外新置办的宅院里,她义父叶飞闻讯也赶了过来。
叶飞精通医理,在他的医治下,明月很快退了烧,肩上的伤也慢慢好转,除了左肩仍不能使太大力外,外伤都已完全愈合。
戚继光每天黄昏都会过来呆一会儿。他对明月愈加地体贴入微,明月也渐渐不再做噩梦,精神和气色都好了许多。
九月十八这天,戚继光早早就来到小院,将大侠叶飞和明月一起接到了总督府。
普陀山一战的完胜使新上任不久的浙江总督胡宗宪欣喜若狂,在总督府举行庆功宴,将一众有功之人全都请到了总督府进行嘉奖。
“这就是手刃四助四郎的女侠叶明月叶姑娘?”胡宗宪一见明月便称赞不绝,“一个弱女子,竟敢孤身潜入倭穴,探得倭寇行踪不说,还能手刃寇首,真乃巾帼英雄!”旋又转身对叶飞道:“叶大侠虎父无犬女,一门英豪,父女奇侠,古今少见也!”
“大人繆赞。”叶飞谦逊道。
此时客人不断进入府内,浙江的名门士族、高官将领无不到场庆贺,俞大猷也从宁波赶了过来。
俞大猷刚一进来,胡宗宪便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大声笑道:“俞将军,大喜了!”
俞大猷茫然不解:“大人何出此言?”
胡宗宪笑道:“此次普陀山一役,大人剿灭倭寇四助四郎及毛海峰部众两千人,圣心大悦,已传旨擢升将军为浙江防倭总指挥使,任令不日就会抵达!怎不是大喜之事?”
此时叶飞与明月已被安置在较偏远的一张席桌上,胡完宪这翻言辞传到明月耳中,明月不由得微微一愣。
叶飞看出她神情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了?”
明月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不知道……只是这些日子心里总是怪怪的……按说四助四郎的行踪是我通知戚大哥的,按时间来算,戚大哥来得已是很快了,却不知为什么俞将军比戚大哥还要早到……”
叶飞道:“俞将军或许也从别处得到消息也不一定。”
“别处得的消息?”明月的脸色渐渐苍白,“他会是从何处得的消息?”
叶飞颔首道:“你或许不知,早在继光领兵从杭州出发之前,你与毛海峰九月初八将在普陀山成婚的消息就已在宁波一带暗相传递,俞将军或许是得到这个消息,才带兵攻打普陀山的。”
明月脸色更加难看:“毛海峰行踪向来不定,行事更是谨慎,成婚一事他连我都不曾事先透露过半句,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出去的?难道俞将军也在他那里安排有眼线不成?”
“这也有可能。”叶飞沉思道,“俞将军与毛海峰交锋并非一次两次,更视两年前的金山之败为平生大耻,他想剿灭毛海峰不是一日两日,未雨绸缪往倭寇窝里安眼线也不是不可能。”
叶飞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天意啊……若我先到的宁波,或许就能在俞将军之前见到毛海峰,就能知道他是不是那人的……唉,如今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明月闻言,惨白着脸切齿道:“这种人,还是早些死了的好!”眼睛湿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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