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丹急忙说:“难道我们就这样公然去打劫?”兰库儿说:“我们又不是没干过。还怕什么?”何丹说:“不知他表弟回来没有?近况如何?他才是主人家,须得和他联系好才妥当呀!不然,或许我们是在帮了倒忙呢。”
除龚二以外,几个都点头。龚二看他几个啰嗦,听得心烦,把头扭到了一旁。
何丹看看那面,一户人家,门口拴着一头黄狗,正在那里趴着舔脚掌。
几个走过去。那头黄狗汪汪地叫起来。兰库儿喝道:“再叫,弄死你。”
一个老汉探头出来,见了几张陌生面孔,急忙喝住狗。
何丹说:“老伯,我们向你打听一个事。”
那老汉擦擦眼睛,说:“什么事呀?”
龚二抢着说:“那家,钟家,是不是出了肮脏事?”那老汉一听,顿时脸上变色,向四周,小心翼翼地看了好几眼,压低声音说:“这个事,老汉不知道。”说完就急忙关了门。几个再喊,死活也不开。龚二跺脚说:“这个死老汉。”兰库儿看那只黄狗,说:“不买账?等我弄死它的黄狗,去烤来吃。”何丹说:“人家看家的狗,你怎么能去弄死了呢?”兰库儿说:“有什么不可以?”
那老汉在屋里听得,急忙唤了几声,把门开了一条缝,那狗就窜进去躲了。
何丹叹息说:“既如此,我们另外再找一户人家问问。”张洗对龚二说:“一会儿,你就不要再开口了,免得惊扰人家。”龚二说:“什么惊扰?依我的做法,打进去,一把火烧光,就什么都干净了。”兰库儿笑说:“你就什么都图利索,怕麻烦。须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龚二说:“我稀罕吃热豆腐!送我都不要。”兰库儿说:“不要?饿你个十天八天,还会不要?”
说着话,又到一户人家门前。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在用簸箕颠黄豆,颠得一些碎屑掉出来。
何丹说:“老人家你好,庄稼好哇,看收了这么多黄豆。”那个老妇不言不语,依旧在颠她的黄豆。兰库儿嘀咕说:“怕是一个聋子。”张洗说:“嘿嘿!日聋包的大姐。”
何丹又放大嗓门,说:“老人家。”那个老妇依旧充耳不闻。
几个正在着急,一个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说:“她耳朵有问题,你问了白问。”说着话,出来了一个老汉,嘴里叼着一袋旱烟,那烟嘴上腾起一缕缕烟雾。
兰库儿说:“老头,问你个事。”
何丹急忙说道:“老大爷庄稼做得可好。”那老汉吧嗒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口气,说:“好什么?干旱了这么一段时间。幸亏附近有一条小河,因此还马马虎虎。”
何丹压低声音说:“老人家,我们向您打听一件事情。”那老汉说:“打听嘛事?说吧。这十里八乡没有我吴老汉不知道的。”何丹说:“竹林地里钟老爷家的事,”听到此话,那老汉吃了一惊,急忙打量了几人好几眼。邓琦英说:“钟老爷的儿子回来了没有?”那老汉听了这句,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说:“好像快了。钟老爷都死了个把月了,应该快要回来了。”张洗说:“死了个把月才回来?”老汉说:“人家的事,外人哪里知道的那么详尽哟。先发丧后超度。”听得此话,邓琦英的眼泪又开始滚下来了。
那老汉见了邓琦英落泪,觉得奇怪,说:“你们是钟老爷什么人?”龚二一指邓琦英,瓮声瓮气地说:“她是他侄女,动不动就哭。”“侄女?”吴老汉注意看了邓琦英,点头说:“和钟公子是有点儿像。”然后他看看四周,急忙说:“几位里面请。”说着话,把大家伙往屋里请。
几个都进了屋子,另外几个兄弟守在外面。
进了屋子,那老妪也跟着进来,端着簸箕,好奇地打量众人。吴老汉挥手说:“去去,做你的事。”那老妪似乎听得懂老头子的话,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屋里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破盘子,里面盛着一些烤红薯,兰库儿抓起一个就吃。
吴老汉压低声音,说:“本来是我一个老汉不该多管闲事,只是,以前得过钟老爷一些恩惠,因此,既是遇到他的侄女,话不得不说。”众人几个伸长了脖子听着。兰库儿懒得听,大嘴地嚼着红薯。老汉说:“你们吃红薯吗?”说着拿了几个递过来。
几个人推辞说不饿。老汉放下,又叹气说:“钟老爷呀,好人一个,好人没有好报。可惜!”邓琦英急忙问:“他如何死的?”吴老汉说:“如何死的?气死的呀!”说完了把烟杆一磕,从里面掉出烟灰来,然后起身,去窗台上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来,取出几根烟叶子,坐下来,一层层地裹,裹成一根根条子,又三折两折,慢慢地装进烟杆斗里去。几个人看他慢条斯理,都等得火冒。龚二简直快要发作,张洗急忙用眼光阻止他。
吴老汉又起身去到灶房里,惹着了烟,进屋里来,啪啪地抽了几口,才开口说:“钟老爷去年,娶了一个小婆子,长得花枝招展的,原来是狐狸精一个。趁着钟老爷不注意,与一个汉奸勾搭上了,全村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只瞒着钟老爷一个。钟老爷后来知道了,气得不得了,就一命呜呼了。”张洗说:“既然知道了,赶出去,不就得了,何苦气死一条命呢?”吴老汉说:“说得轻巧?请神容易送神难呐。况且那个狐狸精勾搭的那个,又是鬼子的翻译官,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谁敢惹他?”何丹嘀咕说:“难怪钟老爷干着急!”龚二说:“有什么难事?早遇到我们,哼哼,一百个一千个都给他摆平了。”说完了一脸气愤愤地。
吴老汉惊奇地说:“你们是什么来路?”何丹正欲扯谎,兰库儿口没遮拦,说:“常山好汉,万人难当,如何?”吴老汉顿时惊得合不拢嘴。何丹说:“老人家不要惊慌,我们虽是常山一伙,却从不打劫穷人家。放心。”吴老汉急忙站起,点头哈腰,说:“老汉眼拙,认不得泰山,众位英雄好汉勿怪罪。”兰库儿看他一脸诚惶诚恐,笑起来,说:“怕什么?我们又不吃你。”老汉说:“那是,那是。”急忙起身去了另一间屋子里。众人听他在那里,叫那老妪做饭来吃,兰库儿从缝隙里看去,那吴老汉从灶上的悬着的一个木架子里,取出一大截风干肉来。
兰库儿说:“好呐!好久没有吃过风干肉了,今日这趟来得好。”何丹看看四壁,泥巴凹坑,房顶漏风。踌躇说:“这位老丈家也不宽裕,我们这么多人。”龚二听了,立即从怀兜里大把掏钱出来抛在桌子上,说:“多给他大洋,不就得了。”张洗看了那些大洋,说:“好,这下,他家也不吃亏了。”
兰库儿看看桌子上那些烤红薯,懊悔说:“早知道有风干肉可吃,我就不该吃那些烤红薯了。”张洗拍他一下,说:“慌吧,怕哪个吃完了,大嘴大嘴的嚼。”
老汉与老妪在灶房里忙活了一阵,就到伙房里来,看了桌子上大洋,说:“众位做什么?”何丹说:“老人家住在这里,干庄稼也不容易,一点点心意。”吴老汉摆着双手,说:“你们这样做,分明是看不起我吴老汉。”龚二站起,说:“其他人家,个个怕死,屁都不敢放一个,亏你老头不错,叫你收着你就收着,说什么客气话。”其他人也纷纷说了几句,老汉犹疑了一会儿,方才收了,又连声感谢。
老汉说:“那个钟老爷,一向乐善好施,在这一带很有人缘,却由于新近丧妻,又娶了老婆。他这个小老婆,才二十挂零,他钟老爷一个老迈之人,满足得了?那个汉奸,与鬼子到过这个钟府,这一来,就看上了这个小媳妇,二人不知如何眉来眼去,就勾搭上了。后来,不知如何,钟老爷大概知道了,就活活气死了。”龚二说:“不赶打出去,反而自己活活气死,岂非糊涂透顶?”老汉压低声音说:“说是气死,其实好多人也不信,以钟老爷的精明,如何会如此糊涂气死,大家猜,八成是害死的。”兰库儿大怒,说:“夺人妻子,还害死性命,真是残暴到家了。”龚二喝道:“还等什么?”就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刀子来。老汉吓了一跳,急忙劝住,说:“几位息怒,息怒。如今他勾搭小日本鬼子,有了实实在在的靠山,谁能奈何他呀?”
龚二冷笑说:“谁能奈何他?我们就专杀小日本鬼子的,还怕他个狗汉奸?”说着话噶地一声就要开门,已经开了一条缝。张洗连忙拉住,老汉劝说:“如今钟老爷也死,他年岁大了,死了倒是不要紧,只可惜他的儿子,年纪轻轻,面对那一对狗男女,只怕难逃一劫。”兰库儿一拍大腿说:“有我们常山好汉,尤其是我兰将军在此,还怕他甚鸟?”何丹说:“要先顾得他钟家血脉,才是大事。”几个正在说,那个老妪端着一大盆子菜过来了,里面是风干肉为主,间杂有一截截白菜叶子、一丝丝蘑菇、一根根豆芽、一片片土豆,点缀着红红的辣椒,正是一个大杂烩。几个人闻得香味,顿时更饿了。连那外面的几个兄弟都喊进来了。老汉拿来碗筷,几个盛了饭,大嘴地吃起来。那风干肉果然香,肥而不腻,又用柏香树叶子熏过,因此,滋味更浓。
何丹吃得感慨,吴老汉并不宽绰,却如此大方,实在难得。兰库儿却懒得想什么,大嘴大嘴地只顾着吃,衣襟面前都滴了一些油脂。
人多了,看看菜不够,吴老汉向老婆唠叨起来,何丹们急忙说够吃够吃了。吴老汉哪里肯依,自己去外面几把扯来一大把白菜叶子,洗洗,几把扯断,放在了锅里。看看嫌少,又去灶房里抄了一大把豆芽出来,也放在了锅里。龚二嘴里胀鼓鼓的说:“老头你如此大度,乡村里没有几个。”吴老汉惭愧地一笑,说:“我这条命,都是钟老爷给的,又得他多次照顾,既然你们是他的亲戚。这点儿饭菜,实在不算什么?”
吃过了饭菜,众人都觉得肚子里饱了,昏昏欲睡似的。吴老汉说:“既是来了,想必钟公子爷快要到家了,你们不如在此歇息一遭,等钟公子来了,好与他商量干事。”几个一计较,也不急于一时,既是好不容易出来了,不如在此间歇息一番,也好帮钟公子一把,也就是帮邓琦英,帮邓琦英,也就是帮自己了,实在没得说,谁叫大家拜过天地认过兄弟伙呢!
吃过了饭,张洗看着吴老汉家泥巴凹坑,自是过得窘迫,却又对自己一伙如此大度,给他点儿钱还如此推三阻四,倘若一般的人,只怕还嫌你拿少了。晓得好歹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心里过意不去,问得附近一个大湖,寻思那湖里应该有鱼,凭自己的本事,不如下河去捞它几尾补贴饭菜,免得在此大吃大喝的脸上惭愧。
也不问其他人,自己一个,拿了一个竹篮子,独自一个出门去了。
张洗拧着篮子,问着路径,七弯八拐,就到了那个大湖附近。说是大湖,其实是一口水塘,却宽好几十丈,长不可知。边上一处处芦苇,此时芦花盛开,一片片白。清风吹拂,自在高低地荡漾。清水碧绿,一些浮草漂浮在水面。张洗丢下篮子,脱了鞋,挽起裤腿。双手左右一甩,又踢踢腿,弯弯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四周无人,脱了全身衣裤,变作一个赤溜溜净条条,恰如一只直立着的大鱼儿一般。将身一纵,扑通一身就蹿进了水里去。
从这边扑下去,往那面冒出来,手里早捏着两尾鱼,鼻子里直吹气。
张洗露出一脸的笑,这水塘里,果然有一些鱼,白鲢子鱼,草鱼都有。他两脚踩着水,到了这面,上了岸,将鱼放在了篮子里。又将身一纵,下了水。只见得水面上,一个个小圆圈在荡漾。
一会儿功夫,篮子里快要装满了。张洗心里寻思:早知道这塘里的鱼多,不如多拿一个篮子,甚至拿一个背篼来。张洗看看那水塘,心里寻思,再拿得一尾大的,就回去了。
他吸了一口气,又重新钻入了水里。等他从岸边冒出水来时,还未睁眼,猛然,肩膀上被什么砸了一下,顿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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