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直进了乾清宫,就见朱见深正面坐着,汪直低眉敛目的抱着拂尘在一边伺候着。尚明刚刚禀报了两句,就被朱见深打断说知道了,接着关切的问话:“朕知道了你还受了伤,难为你了。”尚明心中一翻,暗想果然让那汪直抢先了一步。也不知道他在皇帝这里都讲说了什么。正要表功,就听皇帝说:“你东厂番役里有因公受伤殉职的,都开出单子来从优议叙。你伤得也不轻,朕赏你三个月的假好好在家将养着,余下的事我要汪直办就是了。”尚明的心顿时大凉下来,心想这场功劳竟让那汪直白白的占了去,自己满指望拔个头筹,却落个赐假养伤,半点赏赐全无。尚明心里不平,恨不得当场就给汪直个好看,但是也只好忍了,当着皇帝的面哪怕流露出一丝不高兴,就是心存怨望,也是做臣子的当不起的罪名,当下只得磕头谢恩,又说了几句话便磕头下来,揣着一肚子的窝囊垂头丧气的回家去了。
汪直即受此重任,当晚便去了东厂亲自提审那李神仙,那李神仙一见汪直猛然想起前两日有一个乞丐常在自己门前走动,夜间也不投宿,只在左近的门洞里挨上一夜,自己夜晚易服而出,全没理会这个乞丐,没想到那个乞丐竟是眼前这个圆帽蟒衣的大太监,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自己竟坏在这只阉狗的身上,一见之下便红了眼,只管咆哮谩骂,那肯招的半点实话。汪直也不客气,只把东厂祖传的刑法用尽了,那些酷刑漫说是凡人就是真正的神仙也是扛不住的。眼见得血肉横飞,悲天惨地,连掌刑的都觉得毛骨悚然,那李神仙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终是扛不住,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全讲了出来。
原来这李神仙大名叫李子龙,原是山东德州的人士,出身大户之家。自幼好武,遍请名师教得他一身的本事,又读过书,却读得杂了,诸子百家,医卜星相,就连佛道两教的经典全都读遍,虽是无所不通却再做不来八股文章,蹉跎科场竟半点功名也没挣下。然喜交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朋友,不数年便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一张寸二的纸条出去,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都是极买账的。那李家家大业大,他原本可在家受用一世,不想竟得罪了德州官府,诬他交通匪类,当时就拿下德州牢里,上司批复抄没家产,秋后问斩。不想他那些江湖朋友念他旧日的好处,又因他受了许多的委屈,便串联好一起砸牢反狱把他从牢中救了出来,待回的家已是人去屋空一片狼藉,他着实的恨不过,一时性起闯进德州衙门生生杀了州官全家,算是出了这口恶气。之后便决意行走江湖,专与官府作对。几个月前他易容扮作方士的模样来到京城,哄得那些小民争相拿他做神仙一样的供着,白日里他皓发银须,仙风道骨的应酬四方信众,夜间便是一身夜行衣出入势豪府邸,如履平地,搅闹的京城人心惶惶。原本想着借机闹一番皇宫禁苑便飘然而去,谁知竟功亏一篑,被汪直发现了行踪。如今既身陷囹圄,只速求一死,别无他图。
汪直听过之后倒也暗自佩服这李子龙的本事,命人把他关押起来不许虐待。而后叫人带来梁芳,看着梁芳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忍不住奚落几句,说得梁芳无言答对,只得承认自己是痰迷心窍,被那李子龙哄骗了。汪直知道梁芳与那李子龙毫无瓜葛,只是被那李神仙的名头蒙蔽了,除了问失心糊涂,再也找不出其他。何况他果真是奉了万贵妃的令旨行事,为难他岂不是要得罪了万贵妃?因此汪直只要梁芳写下具结,便放他回宫去了。梁芳当下千恩万谢,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短处在汪直手里拿着,心想迟早有一天把这个蛮子除了,不然这一辈子必会在汪直的阴影里过活了。
接下来汪直便是广搜李子龙的党羽,直闹腾了一个月才算是尘埃落定。最终那李子龙被凌迟处死,手下的党羽徒众自也杀了无数。自此朝廷内外都知道这汪太监的厉害,无不畏之如虎。倒是朱见深却把汪直当做能够发奸摘隐的干才大加宠信,不但把赏赐给覃能的宅子转赐给汪直,并且降旨在东厂之外另立西厂,命汪直以御马监掌印提督西厂缉事官校,这让朝野上下大跌眼镜,人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来自广西目不识丁的蛮夷贱种,竟然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异军突起扶摇直上,人们还不明所以之时,他竟成为天字第一号的宠臣。真个是时势造英雄,运气来了神仙也挡不住。那些当年的同列前辈不得不面对现实转过来来向汪直讨好趋奉,不过当汪直因此而飘飘然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张张谄媚的笑脸背后隐藏着多少妒忌和意欲取而代之的野心。此时他还来不及想到自己将来的麻烦还多得很呢。只是眼前不会,时下可没有人敢去触汪直的霉头,且随他恣意张狂些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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