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还没有自己的私宅,所以无论多晚他都要回宫,好在宫里再怎么门禁森严也拦不住他,回到宫里自己的值房,便叫来乾清宫当值的太监问道:“皇上今天在哪个宫院里留宿?”
那个当值的太监回说:“皇上哪宫也没去,而是去了内藏了。”
内藏乃是皇家私有的藏书楼,珍藏着历朝历代的古籍善本。汪直纳闷:平时不喜欢念书的皇上怎么变了性子,喜欢看书了?因为在王越那里喝多了酒,此时酒劲上来,五脏六腑的正不受用,汪直便也顾不得多想,让人服侍着上床昏昏睡去。
一连几天皇帝都往内藏那里跑,汪直不免警觉起来。打死他也不相信皇上突然喜欢读书了,内藏那里又有什么吸引皇上的宝物呢?汪直猛然想起在内藏当差的不但有隶属于司礼监名下的太监,还有不少识文断字的宫廷女官,莫非皇上是看上哪个女官了不成?汪直生怕闹出什么事来不好在万贵妃那里不好交代,便打定主意要去看个究竟。
内藏地处大内西路,与皇家离宫西内只有一墙之隔。进宫这么多年,汪直还是第一次到内藏来,以至于他叫开紧闭的大门,内藏的管事太监竟然像是见到一位不速之客般的愣住了。
内藏隶属于司礼监,管事太监向由司礼监掌印委派,与汪直所领的御马监不相统属。但是汪直在宫里的名头那是尽人皆知的。管事太监也不敢得罪,忙施礼说:“这不是汪爷吗?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汪直打趣的说:“什么风?这数九寒天的除了西北风还会有什么风?”
管事太监笑道:“汪爷说笑了。您有什么事吗?”
“我路过这里,走累了,想到你这里歇会儿讨杯茶喝。”
管事太监一脸的为难,原来这内藏因为藏着诸多弥足珍贵的古今书籍,所以等闲人等是不准随便进内藏的,就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奉旨来索要书籍,也要有司礼监开出的勘和才能放进去。汪直说要进去坐坐,想必没有任何的手续,真要放他进去,万一司礼监那边怪罪下来他担当不起,可是把汪直拒之门外他有不敢,生怕得罪了这汪太监。却听汪直笑道:“怎么?你怕我是贼偷不成?”
“不不,小的哪敢,只是。”
“我知道你这里的规矩,你把我放进去,怀司礼他们就是知道了能有把你怎么样?”说着汪直就走了进去。管事太监也不好在拦着,只好关上门随在了汪直的身后。
内藏的格局前后两进院子。前面的院子是藏书的地方,重门紧锁,戒备森严。后面的院子是内藏人员办公休息的地方,一重院子分为左右两个小院儿,左面的是太监住的地方,右面的是女官们住的地方。中间有一道小门隔着去路。内藏管事太监的值房就在左面的院子里。一溜三间,一明两暗。那管事太监紧走了几步抢先掀起了厚厚的软帘。汪直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原来里面生了三个炭火盆,红红的火炭正冒着蓝幽幽的火苗,虽然外面天寒地冻的,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你好会享受呀。只怕是内藏的柴炭份例都归了你一个人了。”
“哪敢。小的只是生性怕冷,所以就弄得格外暖和些。”
“你关起门来做朝廷,我也懒得管你的闲事。”汪直拣了一把椅子坐了,翻着眼皮看那管事太监“这几日你这里有人来过吗?”
管事太监端过一杯热茶放在汪直面前,说:“这些日子没人来过。”
汪直把茶捧在手上盯着那管事太监“真的没人来过?可我听说这几天皇上常来你的内藏呀。”
管事太监吓了一跳,忙说:“公公许是听错了吧。”
“哼”汪直冷哼了一声,管事太监便是打了一个冷战。
“听错了?听错了这大冷的天我跑你这里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不从实讲信不信我就能要了你的命。”汪直恶狠狠的说。
管事太监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说:“汪爷饶命。不是小的有意隐瞒,实在是皇上严旨不让奴才说出去。”
汪直笑了,把那管事太监扶了起来“是皇上看上你这里哪位女史了吧。”
管事太监惊魂未定的点点头。
“宫里的女人,只要皇上喜欢随时都可以临幸,这又有什么好瞒的。你想个办法把那女史叫过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人儿让皇上这么动心。”
那管事太监猜不透汪直要干什么,也不敢不依,便说:“那我就传公公的话让他过来。”
“放屁!”汪直骂道“她已是皇上的人了,我一个当奴才的怎好传她叫她。我让你想个办法哄她过来,让我偷偷地看一眼就是了。”
管事太监终于弄明白了,他请汪直到东边的暖阁里去,然后叫来一个小太监吩咐说:“去,去把纪女史请来。”
汪直躲在东暖阁里掀起门帘的一角偷偷的向外看着,来的时候他早就打好了主意,他要看看这个女史长得什么样子,然后去禀报了万贵妃,是杀是留由万贵妃决定去。这样一切就全不与他汪直相干了。所以汪直要躲起来,她怕那女史看到他,因为皇上还会来,难保那女史不对皇上说,万一将来万贵妃要处置那女史,他汪直可就难逃干系了。
就听院外传来一阵女人走路的细碎声音,就见帘子一挑,从外面娉娉婷婷走进一个年轻宫女,虽然时值冬令,那宫女穿着厚厚的棉衣,却也是挡不住曲线玲珑的身材。但从那身材上看就是一个绝色美女。汪直又往她的脸上看,不看则可,一看之下他竟一下子呆住了。那张洁白细嫩的瓜子脸,淡淡的两道蛾眉,秋水一样含情脉脉的的杏眼,不是常在自己睡梦中出现吗?眼前的这个纪女史不正是自己朝思夜想多年求之不得的纪贞儿吗?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内藏里?汪直浑身打了个冷战,两眼尽是惊恐的目光。他想叫,可是他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呀,这可让我怎么办?!
那管事太监三言两语问过之后便叫纪贞儿走了,纪贞儿一出去,那管事太监就溜进了东暖阁里,一进来顿时就吓了他一跳,但见汪太监就如魔祟附了体一样两眼直勾勾地发呆。
“汪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汪直不言语,那管事太监吓坏了哀求的说:“汪公公,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呀,小的可吃罪不起呀。”
忽然汪直像是凶神附体一样跳起来一把拉住那管事太监的衣领,阴森森的说:“说,是谁把她鼓捣到皇上那里的?是不是你?!”
“小的不敢。小的一直在这内藏里,在这之前连皇上长什么样小的都不知道。”那管事太监浑身颤抖着解释说。
“那你说皇上好端端的为什么到你这内藏里来了?”
“是琴声,是纪女史弹的琴声把皇上引来的。”
汪直闭了一下眼睛,然后依然凶光四射的说:“你听着,皇上私幸纪女史的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传出去,我要了你的脑袋。”
“是是,小的不敢。”那管事太监应着,这颗心险一险就要跳出来。暗想这汪太监是怎么了?一会阴一会晴的吓死人了。正寻思,汪直却早不见了,待追出去,就见汪直早已是如疯癫般的出了内藏的大门。那管事太监隔着门缝直看着汪直远去,想着汪直刚才狠巴巴的言语与反常的举动,自忖道:这汪太监定是疯了,不然怎的尽是些疯话呢?”一边叹息着一边咣当一声关上了内藏厚重的大门。
此时天上忽而彤云滚动,像是要下大雪了。不一会果真鹅毛雪片铺天盖地而来,顿时一片混沌的世界,远远看去,早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屋顶,哪里是宫墙,只有这时候等级森严的皇宫才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也只有这时候经过大雪的覆盖,充满阴谋而血腥龌龊的皇宫才显露出些许的纯洁之色。雪呀,你尽情的下吧,但愿永远也不要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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