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原徽和嬴獠到达螣豸村是在中午,向守门的一名士兵打过招呼,他解开了结界,两人走进村中。因为螣豸族是兽人族,只在夜间行动,所以现在整个村子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
说是拥有最强战斗力的兽人族,但是他们的村落却就像是普通的农村,可能是离白泽国太远,城市的气息并未传播到这里,从大片的农田就可以看出,这里还保持着传统的农耕生活。房屋多是平房,农家小院般的构造,只有最里面的族长办公处是两层楼,但也是朴素的砖瓦房。整个村子被四面一米多高的土墙围了起来,只在东面留了一个小门,仅可供一马拉车通过,那就是这里唯一的入口。
把匡原徽送到那座两层楼前,嬴獠和他道别,说好他会继续和元老周旋,一旦出现转机就会立刻把他接回来。匡原徽也表示了感谢,就照嬴獠说的到二楼寻找自己的办公室了。
其实所谓的办公室也不过只是一间只能容纳一桌一椅的小屋,更甚至那唯一的窗户还是对着村子依靠的那座山,能看到的只有光秃秃的岩壁。
拉出椅子,吹了吹上面堆积已久的灰尘,匡原徽坐在了上面。找不到抹布,只能将就着用袖子擦了擦桌子,他把胳膊当做枕头,头枕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兽人只到了晚上才会出来活动,自己在这里生活就必须想办法融入他们,就要先从作息规律开始,所以匡原徽决定以后他也要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这几日除了打仗就是在牢里,他的身心早已是疲惫不堪,虽是在白天,但他的这一觉也是睡到了日薄西山。等他再张开迷离的睡眼,门外已经有了脚步声,他赶紧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推开门走了出去。
探出头左右看看,什么人都没有,可能刚才的人已经进到某个房间里去了。觉得他们应该差不多都来上班了,匡原徽先走到了在进自己办公室前就观察好了的族长室。
那是一扇似乎显得比其他的更为古旧的木门,如果不是门上写的“族长室”这三个字,恐怕没人能想到族长会在这里办公。
轻轻地叩响了门,没人应答。
是没有人,还是不想理我?匡原徽不能确定,于是继续敲门。
也不知道是敲门太专心,还是那人脚步实在太轻,当他到了匡原徽身后时,匡原徽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直到那人开口道:“别敲了,我们没有族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匡原徽一跳,他猛地回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男子,身材修长,皮肤有些过于白皙,高挺的鹰钩鼻,绿色的眼眸,唯一和人类不同的就是他那一对尖尖的耳朵。他正在拿钥匙开旁边的一扇门。
“没有族长?那这间屋子是……”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兽人,但他的与人类极度相似的外表还是让匡原徽暗吃了一惊,不过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用一个问题掩盖住了。
那人已经打开了门,就要往里走,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请等一下,我是新来的监察官,我叫……”匡原徽急忙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
可是那人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完全把匡原徽当做了空气,哐的一声磕上了门,把匡原徽尴尬地挡在了门外。
早听嬴獠说他们排外,所以匡原徽也做好了被冷落的心理准备。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有脾气,对待这种人就需要耐心和风度,再加上当匡原徽看到他进去的那扇门上写着“副族长室”几个字时,就知道更有这么做的必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还不知道我的住处在哪里。”他保持礼貌敲门道。
门把手转动,那人打开了门,但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让匡原徽进去的意思。
“你的住处在这座楼的地下室,那里写的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语气冰冷,和匡原徽的形成鲜明对比。他把一个钥匙往匡原徽怀里一扔,就又要关门。
“我叫匡原徽。”趁着门还没关死,匡原徽冲着门缝喊道。
“库拉辛。”抛下三个字,门又被无情地关上。
又吃了个闭门羹,匡原徽也不再自讨无趣,他决定再到街上去碰碰运气。
随着太阳落山,村子里的人多了起来,他们都和库拉辛一样是白色的皮肤、绿色的眼睛、尖尖的耳朵,身高长相都和人类相近。但是他们却对长相差不多的匡原徽表现得极其冷漠。在街上和人打招呼,没人理他,进店里买东西,售货员直接把东西扔给他,装作听不见所有的问话。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匡原徽基本就算是在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虽然想到了会有挫折,但是没想到他们折磨人的方法竟然是无视、抹杀他的存在,这种感觉比对方对自己直接造成伤害的感觉要差上几百倍。
等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匡原徽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灿烂的笑脸只是面具,再也没力气让其成为真正的表情。
点燃桌角上的油灯,匡原徽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也不知道嬴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我还能有机会回去吗?绿炎国打到哪里了,白泽国是胜还是负呢?
小小的房间,只有一盏孤灯作陪,凉风从窗户飞进,更挑动心底的孤寂悲凉。虽然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是一个人,但是这种感觉他却从未习惯。他总是会羡慕那些自称是很享受孤独的人,他也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说一个人的话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一个人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更不会有和他人的争吵和不愉快。说一个人有多么多么的好。
他也会刻意回避那些人多的地方,避开那些热闹的聚会,因为他在那些场合里会不知所措,因为觉得那不适合他,但是什么适合呢?孤独吗?显然也不是,他会不高兴,他会发脾气,他会莫名其妙地悲伤,这都是在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适合什么,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
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几十年了,他还是他,一点没有变化。
空气识趣的很安静,陪着他的心一起深呼吸。但也幸好有了这样的寂静,才让匡原徽听到了旁边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墙体本就老旧,隔音效果不好,而且那人说话声音很大,所以匡原徽把耳朵贴近墙面就能很清楚地听到说话的内容。
旁边就是库拉辛的副族长室,这声音肯定就是从他房里发出的。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大哥,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族长死了好多年了,你做族长没有人会不服,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做呢?”
另一个声音是库拉辛,从称呼上就知道那人是他的弟弟。“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这族长一定要由为本族做过巨大贡献的人才能当,我没什么贡献,怎么能当。”
“你当副族长几百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要怎么贡献。难道非要像族长那样为族战死,在死后才被封为族长?人都死了,这还有什么用!”
“如果真有要为了本族奉献生命的时候,我一定不会退缩!”
“大哥,你怎么这么傻!要是你在不争的话,这族长的位子早晚会被德鲁蒙特抢去的!螣豸族是咱们的!”
“蒙蒂!螣豸族是每个族人的。要是德鲁蒙特够资格的话,我也会拥护他当。这件事你以后别再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觉得事态可能变得有些严重,为防起冲突,匡原徽开门出去,准备去劝解一下。可是他刚走出来,旁边的门便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人,身高相貌都和库拉辛有几分相似。他看到匡原徽也是不理,走过时还在他的肩膀上故意撞了一下,快步下了楼去。
副族长室的门没关,匡原徽走过去敲敲门,看见库拉辛正站在桌旁,双手撑桌面,背对着门口,但也能看到他的后背在不停地起伏,应该也是动了怒。
“刚才那个是你的弟弟?也别放在心上,兄弟间闹不愉快很正常,说不定明天就好了。而且他也是为了你好嘛。”匡原徽没经允许就进了房间,想着趁这个机会搞好一下关系,毕竟他刚和亲弟弟吵过架,现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我们的事你不懂。”果然库拉辛的语气不像刚见面时那么冷漠了,反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
“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都是兄弟嘛,你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听你这么说,你很喜欢相信别人吗?”库拉辛转过身,抱着胳膊靠在桌子上,也许是为了分散不愉快的事,他突然对这个新来的监察官产生了兴趣。
“对啊,不过偶尔会因此受伤,可这是天性,也改不了了。”匡原徽笑了,他确实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对恒利格是,对多克明戈是,对嬴獠是,对眼前的库拉辛也是。
“没必要改,有相信的能力,还有值得相信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库拉辛脸上还是很严肃,不过听话语就可以知道他的态度进一步放软了。
趁热打铁,匡原徽继续问道:“刚才听你们说的德鲁蒙特是谁啊?”
“是治安部的部长,还有个副部长叫维恩,你还没见过他们吗?”
“还没有,刚才上街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话。”
“这正常,人类对我们一直不友好,所以我们也把人类当做敌人。”
“为什么?书上不是说人类和兽人是和平相处、互不干扰吗?而且你们不是和白泽国相处很久了吗,关系一直没有改善吗?”
“你从书上看来的?你是哪里的人?”
“我刚从神界下来不久。”
“神界的人啊,难怪不了解。这么说吧,人类和兽人的关系从古至今一直不好,人类一直惧怕我们兽人的力量,再加上兽人里总有一些败类,就让人类更有借口消灭我们。白泽国说得好听会与我们螣豸族友好相处,但还不是把我们的村子赶到了这个最偏僻的角落里,还派你们这样的监察官来监视我们,恐怕如果他们不是怕螣豸族的实力,我们早就被消灭了!”库拉辛说到这里显得很是气愤,从表情和用力挥动的右手就可以看出。
“这点我确实不了解,原先也没人和我说过。但是你放心,我来绝对不是想监视你们,嬴獠也没让我这么做。说实话,我是因为打了败仗才被判到这里的,所以我是来这里生活的,我想融入这里,想和大家做朋友。”匡原徽说的都是实话,什么监视,他从来没想过。
对面的库拉辛没有说话,他好像在想着匡原徽这段话,也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是真还是假。沉默了几秒钟,他站直身子说道:“姑且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一个人类想融入兽人的生活,像是天方夜谭。要是有信心的话,你就试试吧。好了,我还有文件要看,你先出去吧。”
虽然被下了逐客令,但是刚才的收获却是不言而喻的,他能感觉到库拉辛对自己的态度在发生变化,他也感觉到库拉辛可能是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人,这已经算是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心情又重焕光芒,匡原徽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再次走到了村子里,他相信只要凭着真诚、凭着信心,就一定会让这里的人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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