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春节联欢会过后不久，吳愚已**在住院部外科值班了。说起她的见习经历只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还有三天是做专护。郭护士长在她上班一周后找她谈话说道：“吳愚，你也知道，咱们医院护士少，好几位老师都要到退休年龄了，但还在坚持工作。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护士和医生不同，医生是工龄越长，工作经验越多，很多医生都是越老越德高望重。护士有明显质的区别，尤其是治疗护士，因为人老眼花，如静脉穿刺等技术操作就是功能退化，力不从心了。俗话说医生的嘴，护士的腿，护士的体力和精力是在大量消耗中。六十岁的时候，医生可以四平八稳地坐在办公桌前下医嘱，六十岁的护士要执行医嘱就必须进行技术操作，眼力体力思维的敏捷都是小护士占优势。所以，一家医院是否有实力，就要看是否是老大夫，小护士。
你进医院妇产科没登梯子就直接上了飞机，一个连解剖学和生理学都没见过的学生明明是一窍不通，进了医院就坐到了医生的位置上，难免让全院的医护人员起非议。我当时也想不通呢，为什么我都熬到白发苍苍了，还必须在护士的岗位上？你这个刚从田野里出来的北京女学生就这么牛气吗？这医生也是这么容易当的？现在你到了住院部，本是要从基础临床做起的。可我也必须犯卫生局长和院长使用你的错误，当护士也要让你不登梯子就上飞机。”
吳愚忙说道：“护士长，您还是饶了我吧。当时局里和院方对我揠苗助长，事实证明是失败的举措。现在我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准备踏踏实实从头学习，您再重蹈覆辙，为什么明知是当还要上呢？”
郭护士长摇摇头说道：“我知道自己是赶鸭子上架，明知不可为偏为之。你看看走廊里都住满了患者，你又没有掌握医疗技术操作，连静脉穿刺，肌肉注射都没有做过，怎能让你做治疗护士？只好让你做主班护士，来领导指挥治疗护士，你的老师们了。”
吳愚听了坚辞道：“那可不行，我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不能忘了师道尊严，去指挥老师们？”
郭护士长说道：“主班护士的工作是处理医嘱，让治疗护士执行医嘱，还要负责接待外来咨询的家属查找病房，因为不接触具体治疗，不容易出医疗事故，至于学习技术操作只能靠你利用业余时间啦。”
吳愚听了方明白郭护士长的一片苦心，原来当主班护士不参与技术操作可以不出现医疗事故。可见郭护士长为安排自己的工作煞费苦心了，再说自己又怎可违背领导的安排呢？
几天的主班护士都是在郭护士长手把手的执教下完成，尽管老师们都要听这位一窍不通的学生指挥，想反对也没有高明的办法。原本主班护士和治疗护士是轮班的，现在只好让吳愚长期霸着主位，由她坐在护士办公室处理医嘱。好在护士长办公室就在护士办公室对面，出了什么差错只要到对面请教就会得到解决。至于学习治疗技术只好业余时间了。
这日，一早上班，就见走廊里乱哄哄的，吴愚知道，肯定半夜又住进好几位患者，病房里病床已满，走廊里的加床已满，新来的患者还在担架上等候今天是否有患者出院，好腾出病床。她迅速进了护士办公室见好几份医嘱都没有执行。就对值夜班的雪颜说道：“你累了一夜，回宿舍睡觉去吧，剩余的我处理。”
雪颜说道：“昨天夜里不知为什么患者那么齐心，同一时间来了五位，我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值夜班就我一人，处理医嘱，执行医嘱都是我一人。”
吴愚说道：“我也悬了，护士这么紧缺，护士长就该动心思让我值夜班了。”
雪颜笑道：“你是天才，进医院就当医生，到住院部就当主班护士，我和月琴秀娟都是干了三个月后才让我们当主班护士的，半年后才值夜班。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回去抱枕头。”
吳愚见郭护士长还没上班，医生们也还没到查房时间就已经是满桌没处理的医嘱，便坐在办公桌前批阅起来。过了片刻，治疗护士五十多岁的李老师进里间治疗室执行医嘱。正自配液体。吳愚见到李老师顿觉有了主心骨，自己可以不用惦念患者就可以只处理医嘱了。
正在全神贯注，门外进来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看打扮既不像农民也不像干部，开言问道：“我要找王国华，他在那个病房？”
吳愚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陌生，昨夜的患者没有床位都在走廊上，名字都在桌上的医嘱上，一目了然。以前的住院患者吴愚如数家珍，就是没听说有叫王国华的。就问陌生人：“这位王国华是几时入院的？”
陌生人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就住在外科病房。”
吳愚心里有数，知道没有这个名字的患者，但还是在病房病例又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就说道：“确实没有，你到别的医院再找找。”
那陌生人顿时咆哮起来，高声叫道：“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为人民服务，你一个小护士猖狂什么？我凭什么到别处找？就在这里，你必须给我找出来！”
吳愚自见那陌生人进得门来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很想满足他的愿望，赶快帮他找到住院患者。但翻遍病例就是没有这个叫王国华的人，再三表示没有，但陌生人把矛头对准她的服务态度上。那吳愚怕天怕地怕神明，怕软怕硬，从来不是逞强之人。但这个陌生人的一席话还是触碰到了她的忍耐底线，她自觉记忆中除了儿时为残疾妹妹打抱不平和两个男童对峙，从此再没有占过任何人的上风。今天见那陌生人上纲上线，分明没有这个王国华，偏来无理取闹。再见满桌医嘱还没处理，很希望陌生人快走，但适得其反，陌生人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追究她的服务态度，不由怒从心头起，反驳道：“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你学过了吗？打开主席语录第二百五十七页，伟大领袖最新指示，要尊重护士，爱护护士！”
那陌生人耍起无赖说道：“我没听说过要尊重护士的？我就知道你们当护士的就必须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你今天必须把王国华给我找出来。不然我找你们院长告你的状，看你怎么在医院混下去？”
里边配液的李护士走出来说道：“这位同志，我们病房的确没有这个叫王国华的患者，我们的工作很多，真的没时间反复的给你找。”
陌生人说道：“我又没找你的毛病，你在这里插什么杠子？我今天就要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护士给我把王国华找出来！”
吳愚知道今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既是难逃索性不逃。见陌生人高声咆哮早惊动了住院部的患者和家属，众人将护士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吴愚早就明白这个世界，有向灯就有向火的，自己的涵养有限就不能指望众心所护了。于是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冲开围堵在门口的人群高声叫道：“病房里有叫王国华的吗？有人找。”
连叫三遍，只惊得那些重病人也忙让家属到走廊观望。原来这住院部外科只占一个楼道，三十几间房屋都是面对面房挨房，如果有这个王国华早被这三声大呼小叫惊出门外。此刻走廊站满了人。那陌生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说道：“你越对我这个态度，我就越和你没完没了。我就要找你们院长，告你服务态度恶劣！”
吳愚听了冷笑道：“你告我们院长，他的权力还小点儿，医院出门向左拐是公安局，向右去是县政府，今天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没外出，就等着你去告我。不怕你去，就怕你不去？”
那陌生人说道：“古城居民谁不知道你是北京学生，伶牙俐齿的，这么多的北京女学生就只有你能进医院工作，分明就靠了你的小模样，没想到这张小嘴也和刀子似地锋利？”
吳愚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北京学生，就该知道我是走南闯北的见过世面的，别说是你，就是再比你五大三粗我也不会被吓到，这里你闹够了没有？有时间赶紧去找县长，让县长给你出气，再说一遍，我的身份是小护士，不是任你宰割的奴隶！”
这吳愚越说越不在乎了，乱哄哄的住院部就是连大街上的行人也都好奇地过来围观。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刻，就听外科主任汪志远说道：“医院是个什么地方？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有什么问题对我们院长说，何必要闹的天翻地覆的？”
这里众人见覃院长到了马上让开了路，覃林不慌不忙地对陌生人说道：“我们的护士负责给你查找你要找的住院患者，很明显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既没有就请你立即从住院部出去，不要影响医生护士的治疗工作。”
陌生人见到高大魁伟的覃院长就已经从身高上矮了一头，又是同龄人的年纪，边说道：“是这个小护士服务态度恶劣，才招我不依不饶的。”
覃院长马上转换成严肃的脸，说道：“她的服务态度自有我来调查，现在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你若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那陌生人瞥了吳愚一眼便挤出人群出了住院部。覃院长说道：“各位也都散了吧，我们还要工作！”
吳愚以为，覃院长一定会严厉地苛责自己一顿，不想覃院长像从来没发生什么事一样，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到病房查房去了。倒是汪志远对吴愚笑道：“今日一闹，全古城的人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我就爱听你那一句话，我是小护士，但不是你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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