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愚听到郭护士长通知她休息,顿时感到自己已筋疲力尽。迅速写下自己的专护日志,交代了月琴几句。月琴笑道:“快回去睡觉吧,你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吴愚回到宿舍,先拿出掸子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掸了几遍,还觉不放心,又脱下毛衣毛裤,只穿着棉毛衫裤哆哆嗦嗦地站在院子的雪地上,用力抖落,生怕带进室内跳骚。终于可以躺在那张属于自己的白色宽大单人木床上入眠了,吴愚心中完全放松下来,她已经两天没有沾枕头了,两天没有闻到枕头中茶叶清香的味道了。这个枕头是吴愚的挚爱,每夜不离的,这个枕头整整伴随了她五年之久。
每次抱着它入眠,都会被这股徐徐发出的清香气息安神定志,迅速进入梦乡。那梦乡里自己可以身轻如燕,在九重天上最洁白的云中飞舞。梦中的自己一如嫦娥,穿着洁白的拖地纱裙在月宫中轻舒广袖,翩翩在无尘的高空中。吴愚知道自己离开北京到农村插队时,正是奶奶一贫如洗的最艰苦时期,奶奶没钱给自己买任何用品。只是把她这一年来喝茶后的废茶叶积攒下一个十斤的茶叶枕头。
奶奶是土著的老北京人,不吃饭也要喝茶的。这茶叶有亲戚送的西湖龙井茶,也有花茶。实在买不起好茶叶,绿珠苦茶也能将就。那年,家中实在买不起龙井,奶奶就喝绿珠,那茶叶叶片大,反倒比龙井和花茶叶好积攒做枕头,家中的枕头都是奶奶喝过的废茶叶,唯独送自己的枕头最经得起磨损,归功于绿珠茶叶的坚韧。
这个十斤的废茶叶还没有钱买新棉布做枕套,奶奶用自己的一件白布旧衫缝制成一个内胆送过来。是母亲买了一块新纯棉细花布,做了一个漂亮的新枕套。每逢枕着这个茶叶枕头,吴愚都会感觉到奶奶和母亲的情意,在这个世界上这两位才是自己至亲的亲人,奶奶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母亲赋予她有形的生命体。并在她生命最脆弱阶段用自己的劳动挣工资养育了她。如今她终于在千里之外的异乡找到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但是,却长年累月见不到亲人的面。每到夜晚枕着奶奶和母亲合作给她的茶叶枕头,盖着爷爷给她添置的棉被,她的身体虽睡在废都王宫的配殿耳房里,灵魂早已回到了北京,游离在她的出生地,金家小院里看望奶奶,山西公馆改成的居民大杂院里的一间小北房里探望母亲,自从自己离开北京后母亲已经已经独居五年了。
吴愚铺床时想着这些,头沾上枕头就不知到哪个爪蛙国了。梦境很模糊很陌生,但睡意沉沉,尽管外面艳阳高照,雪地吸尘,空气清冷,她依旧不能从睡梦中醒来。月琴,雪颜回来午休,仍旧不能惊醒她回到现实中来。
朦胧中听到雪颜说:“吴愚,两顿饭没吃了吧?你的身体在医院,灵魂跑到哪个地界了?”
月琴说道:“别吵醒她啦,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没日没夜的干,好不容易能躺在床上枕着枕头,那一日三餐也抵不过缺觉啊!”
吴愚在睡梦中很受用月琴这句话,但她没有回应赞同,仍旧闭目直挺在床上,享受完全放松的姿态。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郭护士长急促的敲门声,连声叫道:“吴愚快醒醒,出大事故了,快起床到住院部加班,谁都没有业余时间了。”
吴愚听到郭护士长的呼唤,仿佛战士听到了冲锋号。那原本游离在天上白云间的魂魄被这几声呼唤型魂合一,回到现实中来。睁眼看,宿舍里那两张单人床空着,月琴和雪颜早已去上班了。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便迅速起身下床,也不顾整理床铺,用冷水洗了脸,冷水漱口,穿上衣服就一溜小跑到了住院部。刚进住院部,吴愚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住院部的走廊里,横七竖八的摆满了担架。病房里的空床位全是陌生的新病人。新来的患者都是血肉模糊的,没有一个是轻伤,有一个伤员肠子都挤出在肚皮外,还有两个气胸伤员仿佛变成了牛头马面,呼吸急促,头颅迅速增大,胸部如翻江倒海。足足有五六十人,刹那间伤员都是奇形怪状的,不知哪个是症状轻的了。
就见青菊也来住院部帮忙,青菊见了吳愚说道:“这是新古市委组织的考察队,一辆大卡车装了六十个干部,偏就在古城城外的公路上翻车了,翻了个顶调。车上没几个人幸免,估计重伤不是六十人也要有五十五人以上。我爸打电话给新古市医院,因为咱们医院没能力承担这么大的事故,很多人都要手术。我爸也给冯书记打电话了,政府也需要出面见证和支援”
吴愚哪敢和青菊旁观闲聊,跑进住院部找郭护士长报到。医院里顿时形成临时指挥部,孙院长依旧负责行政事宜,抢救伤员覃林负责全盘指挥。医生都要听覃林院长的调遣,护士们自然听命于身经百战的郭护士长。这次接纳事故伤员的主战场是外科住院部,平日里对覃林明讥暗讽,走路仰头看天的汪志远,此刻自觉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下属,心甘情愿地任凭覃林的安排。贾玉斌此刻也忘了自己是覃林的老师,知道当下不是对学生指手画脚的时候,谦虚地听命于学生。至于外科何医生吕医生原本就是踏实敬业的,更不会有任何的非议。
此时此刻,覃林面对规模如此之大,伤员如此之多的混乱场面显得异常冷静,命令汪志远和贾玉斌手术室待命手术,吕医生和何医生察看伤员伤情的轻重,内科賀医生和尤大夫负责抢救心肺衰竭的伤员,其他科室的医生不论休假在宿舍的还是上班的全力以赴,当辅助工也好有能力施救也好,总之全医院一百名在职医护人员,除了外出人员全部投入抢救。
中医科于大夫中西医结合的能力也很适合这个场面的施救,他带领青菊给那些虚脱、窒息、疼痛的死去活来的伤员紧急施针,疗效异常显著。至于那位黄埔军校医官出身的賀医生虽自己哮喘正在发病,身体处于衰弱状态,但决定患者生死的大权覃林却交给了他。而作为医生的天职就是生命有一线希望都要挽救,何况这是一起交通事故,伤员都是年富力强的社会精英干部。给谁判处死刑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他的诊断是一丝不苟的。
此刻具有八年高学历的尤大夫面对庞大混乱的场面也显出了冷静,和自己平生所学的系统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给覃林做了得力的下属,成为战场上的主力。如此看似混乱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各自为政的布局协调在覃林冷静有条不紊的指挥中。覃林在这么突如其来的大场面中也是首次指挥,他心里明镜似的,大家如此甘心情愿服从他的命令并不是自己有多么的英明,而是大家的共同心愿是齐心合力让伤员的生命零消失。
覃林每分派一次任务都对执行人用个请字,对权威如此,对普通的医生亦如此。大家也是第一次接受覃院长这样大规模的指挥。他的气定神安,不受外界情绪控制,遇事冷处理的态度,受到郭护士长的连连称赞,郭护士长对所有的护士说道:“大家不要惊慌,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看看覃院长也是初次遇到这样大型事故,他并没有咆哮,也没有烦躁不安,反而更加文静,用最文明的方式来指挥这场抢救生命的战争。”
一旁月琴说道:“看,冯效鹰的老爸,县委书记也来了。还帮着抬担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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