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计眯着笑眼说道：“小毛驴驾着平板车，你婶婶就躺在上面，俺想她又不是头一回生娃，何必惊动村里其他人，就俺自个把她送来啦！”
玉妹说道：“王会计真是有福之人，虽然这满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可一个男人能在而立之年顺利的娶上媳妇，媳妇又不嫌贫爱富踏实的和你过日子，农村人讲究重男轻女，婶婶连生三个儿子都没让你担惊受怕，你三个儿子结实的各个都像小牛犊。以前我在永东村当知青，没感觉你的生活就是幸福，只是觉得你娶的媳妇实在是挑不出短处来。你们虽是生在农村，你命好，婶婶命也好。
如今我到了医院工作，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产妇和生出的五花八门类型的孩子，更是觉得婶婶真的很了不起。都是女人怀孕生孩子，有生脑积水的，有葡萄胎的，有三条腿的，有半男半女的，有心脏长在胸腔外的，总之，不比不知道一比才更佩服婶婶，她不但生了三个儿子，极大的满足了你这位丈夫的虚荣心，婶婶自己生完孩子竟和没事人似地，好像什么罪也没受。”
王会计嘿嘿笑道：“别的人俺不敢比，但和山泉比俺也真的知足，女人生个娃俺虽也知道有危险性，但生个娃就把命给搭上了，这山泉媳妇刘牡丹命运也太脆弱了，原以为嫁了一个俊朗的好后生，这好日子刚开头，倒是第一胎就是男娃，这男娃便把自己亲娘的命给要走了。至今，山泉也不敢再娶媳妇了，怕见女人生娃丢了性命。”
玉妹说道：“你何止比山泉的命好，就是和大名鼎鼎的覃院长比，你也是让他羡慕的。你知道吗？看着覃院长在手术台上一把刀妙手回春，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可他自己有苦难言。他媳妇的肚皮可没有婶婶争气，不但没给他生儿子，还给他生了一个畸形的女儿，这女儿眼看六岁了，四肢肌肉软的没有一点力度和软棉花似的。既不能下地行走，也不发育成长，比一岁的小儿大不了多少。再看刚才婶婶瓜熟蒂落的快速分娩。顺利到我都措手不及。这种现象在产妇中极少见到的。”
玉妹送走了刚生完孩子两个小时就出院的王会计媳妇，看着婶婶抱着新生的三儿子，一脸满足感的健步上了毛驴车，王会计眯着笑眼挥着鞭子，小毛驴驮着一家三口往永东村的方向赶去。心中暗想，今天何止是王会计一家幸运呢？做为接产医生，尤其是第一次**接产的实习医生。我更是幸运的。
书中有事话多，无事话少。医院每天都会发生很多生生死死的事，但要看发生在谁的身上了，如果发生在覃院长身上的事就必须要交代表述一番。他是古城医院的顶梁柱，尽管青菊的父亲孙院长才是第一领袖，是法人代表，但医院是要靠治病救人，起死回生的权威医生支撑，业务院长覃林才是医院的灵魂人物。
但说人生在世不论在农村务农还是在城市有一个工作岗位或一官半职，总的生存目的还是要安居乐业。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城市人口大量缩减，原本是城市户口的应届毕业还要到农村插队落户，能吃到商品粮的城市居民数量和农村人口相比恐怕真的是万分之一，拥有城市户口的居民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来自北京的张静老师，当年二十三岁，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在教育局做行政工作。目睹并亲身参与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风潮。并在这场风潮中作为教育界的代表，负责把第一批到农村落户的北京应届毕业生护送到古城交给当地政府。在护送到古城城里时，一位女学生突然急腹症，做为护送学生的老师还没做完移交，遇到学生突发疾病，自然义不容辞的陪同到医院急诊。负责接诊的是外科医生覃林，覃林给女学生认真全面检查后，确诊为肠梗阻。并立即实施了手术。手术过程虽是顺利，但患者也需住院治疗痊愈。女学生初到古城自然是举目无亲，护送的张静老师就成了监护人，并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与医院主治医生沟通交流。
刚到医院时张静心情紧张，只恐女学生有生命危险，毕竟她自己也是刚从大学校园没出来几年，何况她是父母的独生女，出生在显赫的书画艺术之家。顺理成章无忧无虑的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接受护送毕业生到农村的重要任务，当然不敢有半点差池。每日不但要陪护术后的女学生还要不断咨询主治医生。
张静在女学生术后的治疗中已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对主治医生覃林充满感激之情，便主动邀请覃林到古城的一家饭铺吃饭。那覃林本是独身一人在古城并无家眷，又知张静是代表组织表示心意，不好拒绝便应邀前往。
二人在饭铺坐定后，张静主动点了饭菜，便不紧不慢的聊起家常。张静这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位治好她学生急症的外科医生。见覃林外形格外魁梧，身体的间架结构十分匀称，尤其五官的分布立体感极强，让她感到这张生动的脸不像造物主给人类统一定格的，仿佛为覃林精雕细刻。尤其那双眼睛格外清澈，那眼光不是犀利不是秋波，而是正午的艳阳，炽热而充满活力。这双眼睛不光是探索外界事物的，分明给外界带来了美感。张静被这张精致的男人面孔震慑了，这不温不火的眼神，分明充满了阳刚。年轻女人的心房，如同被第一缕晨光照耀，被第一股春风撩动，她被坐在对面的外科医生那无邪的眼神搅乱了心神，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春心荡漾。这是她从来没有的感觉。
二十三岁的张静，在北京虽不是漂亮出众，但优越的家世让她从来都是目中无人。在男男女女的花花世界中，她既没遇到追求她的优秀男人，也没有见到过让她怦然心动的，令她可以主动以身相许的优秀男人。在北京，百分之九十的居民都住在小胡同四合院里，她却是那极少数住进楼房并拥有自己**卧室和书房条件的生活待遇优越的小女子。此时此刻，张静被在这个废都古城医院工作的外科医生强烈吸引，让她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产生了好奇。
张静试探性地问道：“覃医生，看你这魁梧高大的身材不像是来自江南？”
覃医生笑道：“我出生在哈尔滨，祖籍是山东济南，当然身上还有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
张静点头笑了笑“你也是典型的北方人，还是混血儿。照你所说，你还真是山东与东北结和最好的典范。你的祖籍山东济南，难怪你的眼神像一汪泉水，济南可是有天下第一泉，趵突泉，原来是有泉城的遗传基因。你说你是哈尔滨人我也信，混血我也信，你的五官身材，的确是被优化了。哈尔滨，那里的姑娘小伙子都时髦，很注意外形的修饰。”
覃医生笑道：“张老师还真的很熟悉全国各地的人文地理，我现在已入乡随俗啦。我的前妻就如你说，哈尔滨的姑娘很讲时髦，不但长得漂亮也很爱打扮。在镜子前打扮的自己不满意是绝对不出门的。”
张静大吃一惊，问道：“覃医生结过婚啦？”
覃医生笑道：“何止是结过婚，还有一个三岁漂亮的女儿。可惜我们的婚姻却因为我被分派到古城医院工作而解体。我前妻不是搞医的，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就喜欢冰城哈尔滨，不想因我离开这座出生地的城市，而我又不能不服从分配。这样女儿就和她留在哈尔滨，我只好独自在这里工作生活了。”
张静恍然大悟，问道：“我说也奇怪，像覃医生这样才貌双全的男人，三十岁的年纪怎会没有婚姻？原来是两地生活造成的分裂。现在没有心仪的合适对象吗？”
覃医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那样一位花容月貌的前妻，就不想再看别的女人啦！”
张静绝望的问道：“那你就和前妻复合吧。原配夫妻的感情最深厚，最难割舍。”
覃医生笑笑说道：“她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在乎我，离婚第二年她就和歌舞团的一位歌唱演员结婚啦。我那个漂亮的女儿也随了她现任丈夫姓，恐怕今后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亲生父亲在千里之外。”
覃林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和患者的陪床家属这样推心置腹的聊自己的**？眼前这位来自首都的北京女老师，看外貌实在不敢恭维。一张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脸，看那五官先被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毁了整体的美感，眼睛小的看不见眼白。皮肤虽不黑，但白而不细润，更无娇嫩和光泽。通体显得肥胖，倒是不觉穷气，神韵里带着吃穿不愁生活优越。虽是其貌不扬，气质欠佳，说出话来倒文文静静，似乎是一个行为举止教养有度的女子。谈话中覃林倒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临别时，覃林主动结了账单。张静着急道：“这怎么可以，说好是我请你的。”
覃林笑道：“我虽是一个专业呆子，却还不至于糊涂到让女孩子付账。谢谢你的邀请，这顿饭我吃的很开心。”
张静说道：“明天办理出院手续我就回北京了，这些日子的接触，实在对覃医生印象很好，让我们保持联络吧。”
覃林说道：“你不怕和一个离异的男人保持联系会遭到非议吗？”
张静认真地说：“人是有接触之情的，你的人品感动了我，刚才的聊天中你对我推心置腹，毫不隐瞒，对我的平凡容貌未有轻蔑。我以前会想入非非，对别人要求完美，对自己的不足给予原谅。对你这样坦诚的人，我似乎明白了很多道理。回到北京后，我会想你的。”
覃林说道：“我想，人与人之间若能长相交而不弃，最主要还是心灵的相通。在外人看来，我和前妻很般配，可我们自己知道，常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我想双方都没有错，是心灵深处思维差异。”
张静说道：“假如我回北京之后，知道爱上了你，不能自拔，而你又不能调到北京。我要取消自己的北京户口和教育局工作，来古城和你结婚，你会接受我吗？”
覃林说道：“假如，你不嫌弃我是已婚离异之人，我将会在医院申请住进家属院来欢迎你。”
张静说道：“我自然希望我的终身伴侣和我一样是初恋，但你的婚史已成定局，我改变不了历史，但求今后的清白和彼此忠诚。”
覃林笑道：“我的工作性质，最起码每天都要被美女护士包围，至于患者也不乏年轻漂亮的女人。但这些外在诱惑我不会乱了方寸，一个外科年轻医生，最主要是自己的事业。又经历过一次婚姻失败，我是不会让自己随便轻浮的。何况中国的女孩子都很传统，她们对于有婚史的我不会动真心的。”
张静说道：“如果我动了真心，你觉得我们俩会幸福吗？”
覃林说道：“从事业上，我不会迁就别人，当时我离开哈尔滨，就觉得哈尔滨医疗精英很多，自己发展的机会不多。接受古城医院并在这里扎下根来，也是以事业为重。做为男人，不能成就帝王霸业，不能出相入将，便做良医济世救人。这是我的世界观。”
张静说道：“那我就回北京了，这一去，也许是一去不回头，也许是再相逢就要和你在古城厮守终生了。”
覃林说道：“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张静回北京一个月之后，突然给覃林发了电报，让他到新古市火车站去接站。覃林把张静接到了医院家属院，在孙院长的主婚下，医护人员为他们举行了热闹的婚礼。从此这个世界多了一对为爱情肯为对方牺牲自己利益的恩爱夫妻。
但说古城医院的家属院是古代王宫中的一个旧套院，虽是几经修缮但房间面积小阴森潮湿。张静是在北京养尊处优的，住惯了拥有阳台的高楼。为了爱情抛弃了优越，住在小城如此破败的的房子里，一住就是六年。医院里宿舍紧张，孙院长连盖门诊大楼都是边写检查边施工的，就更没能力改善医护人员的住房条件了。好在张静工作的邮局有了新建的宿舍，分配给她两间宽敞的排房。足有四十平方米，还有宽敞的厨房，卫生间。四家人一个院子，并且离医院仅一街之隔，孙院长没理由不批准覃院长乔迁新居。
人常说，双喜临门。也许是覃林住进了新房，心情放松了，让六年没有消息的张静又有了身孕。这次受孕，张静格外谨慎，希望能给丈夫，她挚爱的覃林生一个健康的儿子。女儿覃京冰的残疾，典型的侏儒症，是他们夫妻心中最大的隐痛。他们一生都要为这个残疾女儿付出比正常父母更多的心血。虽然这个小京冰带给他们夫妻的是恐惧和烦恼，但这都没影响他们的父爱母爱之心，相反他们夫妻用百倍的爱心来善待自己这个不幸的女儿。
这日，张静在厨房里擦灶台。可能用力过猛，便觉一阵腹痛，并有些少量的出血，恰好覃林在家，忙用自行车驮着把张静送到了妇产科。梁主任检查后说道；“是先兆流产，还是住院观察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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