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转过头去，试图找回刚才的灵光。
田甜嘟囔两句，有点不甘心，但又不敢再去打扰林海了，她虽然仗着自己的女孩子，林海又年轻，刚才敢来出头，但林海的威风抖出来，她也不是浸在大姨妈里保鲜过的，还是能感受到。
唐城瞥了她一眼，心里摇摇头。
他、楼均这五个人，当然是非常非常幸运的，能被林海挑出来放进凡艾克小组，这本身是机遇，何况现在甚至还被林海收入门墙，那更是千年等一回的事儿。
但他并不妄自菲薄，也不会全部说这都是幸运和机遇——如果他没有足够努力，没有足够的天赋，他不可能在大二整一个年级脱颖而出，更不可能在黄帝展拿到二等奖，在三十岁以下仅次于王鹏，也是他的师兄。
田甜这样的人，他现在看到的越来越多，那些总是羡慕着看他的人里头，总有几个跟田甜一样，总是不甘心着，愤怒着，怨恨着，也期待着，挣扎着——只是可惜，他们真正能投入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在画画的，却极少。
他瞅了一眼田甜，转身回自己的画架前面了。
田甜看着他后背，顿了一下，才“哎”的大声叫了一句他。
“如果你连保持安静都做不到，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回京城了。”林海的声音已经称得冰冷了。
第二次被打断，林海的烦躁和愤怒，已经到了第一个界限——人的界限总是这样的，只要没有人挑战，会慢慢升高。林海到今天，他不论是在恶人谷画室的大本营，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在他画画、写字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敢打扰他了。
那种感觉，跟太阳活动最后一刻被人硬生生掐住，没什么两样。
“不是，林教授，不是我要喊他，是他自己走了啊，您让他跟我讲的啊，他不听我才喊他的。”田甜样子委屈极了。
恶人值+300，来自天南田甜。
唐城这会儿已经转头，又走了两步回来，有点心怀惴惴的，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林海，林海恶名在外，可是对于他自己的学生和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威风，还是满和气的。
今天这么霜刀雪剑的，他是第一次见。
“老师，我——”
林海拦住他，拍了拍双手：“大家都过来一下。”
很快，十四个人都围过来。
“我请唐城为大家先讲解一下，是因为他现在的水准，放在学校老师，也是靠的，对你们来说，他这个水平也较合适。但是我要提醒一下你们，唐城是花了自己的时间来为你们讲解的，不是他必须做到，也不是他作为我的弟子帮我做的，我没有这个义务需要随时为大家释疑。
你们马要读大三大四的，这个道理你们是明白的，学美术，没有人会把着你的手教，甚至一般的大学，老师完课也走人了，没什么人会留下来给你们讲什么。
所以希望你们第一个，尽量不要去打扰唐城，第二个，不要把他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不说要你们以老师的礼节对他，但至少要有一点尊重，一点感激，如果这都做不到，我认为你们也不必要继续学了，不会有出头天的，华国社会，是容不下白眼狼的。
另外，我相信你们也知道，在别人创作的时候，你们需要遵守礼仪，安静，安静，保持安静！懂了么？”
“懂了。”
“懂。”
十来个被吓得不行的学生，连连点头。
恶人值+1000，来自天南田甜。
“田甜，走。”女同学悄悄拉了一下田甜，田甜在年级里虽然技术不是很顶尖的，但风头是很足的，被人当众变成反面教材教训，这是第一次，肯定是第一次：“走吧。”
田甜恨恨地盯着林海的后脑勺，一甩脑袋，也不去问唐城了。
唐城耸了一下肩膀，感觉蛮异的——这难道是林海所谓的“恶人”？
后面果然安静了许多。
林海一整个午，都在对着峡谷那条河，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静谧的睡眠变得热烈，刺眼起来，流动的光和面，每时每刻都在产生新的组合，展现新的一面。
他突然一笑，摇了摇头。
都说自然女神的面纱和衣袍都早已被揭下，她已经再无秘密可言，那瑰色的脸蛋，那澄澈的眼眸，那清绝的锁骨，那饱满的balls，那平坦的小腹，那不可言说之处的不可言说之妙，还有那修长的双腿，如玉的足……都已经在历代古典主义、艺复兴和新古典主义的大师笔下，纤毫毕现。
可是此刻，林海眼里，只是这一条猛龙峡的河，从早晨到正午，有无限的画面诞生、消弭，在每一个刹那都展示了不同的风情，而若干刹那的联合也有无穷多种可能性——这才是真正的自然女神，永不会被捉住，永不会被控制，永不会被亵渎，永不会降临在人间。
他开始起笔了。
不是线条，而是色块，一个面一个面的，层层重叠，层层交缠，林海的手略用力，那一个面便深重下去，手腕略提起，这面像浮光掠影，流畅而广泛地点缀在画布，像阳光铺落——光线的说法本身是不恰当的，光无处不在，无处不落，它或宽或窄，或明或暗，但总是占据一定面积，只是因为光的层次，有时会有线条感，这本身属于光面内涵的一部分。
唐城悄悄站在林海背后。
画布那些和具体形象并无关系的图像，却让他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无法说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所以他只能一眼不动地看着林海挥洒落笔，层层涂抹。
其他人犹豫了半晌，终于也忍不住，跟做贼似的摸过来，站在唐城靠后一点——他们还看不懂。
只是觉得林海的控制力果然牛逼，超凡脱俗，所以也当成炫技，看的津津有味的。
唯独田甜不肯走过来。
女同学拉了她两回，看她实在不动，自己摸过来了——她虽然是个老好人，但看林海作画的机会，是不肯错过的。
林海沉醉其，完全没有看见脑袋里的凡艾克源种，一片朦朦胧胧的毫光正在悬浮球表面滋生出来，面属于委拉斯贵支、安格尔、提香、伦勃朗的痕迹，则渐渐被收入悬浮球，属于他们的那一个气泡。
这些气泡的最间，也是悬浮球的最间，像是有一个婴儿在轻轻呼吸，呼吸一个小小的气泡，诞生了。
69%的刻度，陡然升高，瞬间到了75%，足足四分之三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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