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一手握着沈似烟的纨扇,一手拖着坠在扇上的那枚紫玉的燕栖云纹令,眼睛定在某处,若有所思。
跪着的每一个人对适才雷霆之怒的王者充满畏惧,殿内寂静的令人窒息。
侍奉在侧殿门口的严通悄悄的观察着燕王的神色。窥见燕王的心情较先前已然大好,打了个手势示意跪在殿中的宫人侍者随远香一同悄声退出,自己则留在侧殿门口随时伺候。
舒羽尾随着宫人侍者退到门口,却被挂着温和笑容的严通拦下,一名端着盛着温水铜盆的宫人将水盆递到舒羽面前。
“沈小姐在外吹了阵冷风,有劳医师将为小姐润手的水带进去。”
若在平时,舒羽必将毫不犹豫接过,此时面露难色,迟迟不接手,求救的看着严通,声音低若蚊蝇:“严官……王上雷霆之怒……实在是……”
话未说完,严通拉着舒羽向外走了几步,对舒羽耳语:“沈小姐在,王上不会迁怒医师。”说完,微笑着冲舒羽点点头。
舒羽战战兢兢的将水盆端到沈似烟的面前,沈似烟将已经冻得有些发青的手伸入水中,压抑的侧殿响起清泠的浣水声,令人窒息的沉寂渐渐消散。伶俐的宫人适时的递上干净的布巾为沈似烟拭手,而后接过舒羽手中的水盆急步退出。舒羽忙将腕枕置到燕王与沈似烟中间的桐木桌上,立到了沈似烟的身侧。
燕王挽袖将手臂递到沈似烟的面前,沈似烟循例切脉。尽管双手已浸过温水,指尖上仍旧盘旋着的微微凉意,一分不少的就着跳动的脉搏传入燕王的心。
“肝火有些旺。”垂目接过舒羽呈上来的布巾,习惯性的擦拭双手。
殿内一时无声,舒羽却能感受王上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悬着的心刚刚放下,燕王近乎温柔的开口。
“昨夜那般不适,怎还去湖心吹风。”燕王一面说着,手上来回翻转着坠在扇上的燕栖云纹令。
舒羽适才放松的小心脏似被谁狠狠的拧了一把,并且打了个大大的死结掉了起来。
沈似烟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缓缓的抬起头,看似毫不在意的将手中的布巾递给舒羽,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淬砺。
舒羽脸上写满心虚,慌忙别开的眼睛,恰巧看到燕王示意他退出侧殿眼色,匆匆退出后,严通轻轻的关上了殿门。
严通打了个手势,身边的侍者伶俐将一方素色帕子呈给舒羽擦拭额头上的细汗。眼见舒羽逐渐平静,严通携舒羽向外走了几步。
“沈小姐已经无碍了吧?”
舒羽的踟蹰不语尽被严通收入眼底,随未得到他的亲口证实,心中已知一二。
舒羽看严通脸上固有的笑容更佳温和,低声说道:“不大好!”。
“此话怎讲啊?”
想到刚刚沈似烟前所未有的淬砺眼神,舒羽压低声音:“这女儿家的不大好,总是不好说。”说完尴尬的笑笑。
严通将信将疑的干笑了两声,应道:“却是我老糊涂了。”
燕王的声音由殿内传出,尽管听不真切,愈来愈大音量昭示着王者的勃发怒意。
严通的脸色变了变,慌忙回到门口,尚未站稳,门开了!沈似烟素来是淡然到无畏的境界,但见此女在燕王怒意阴沉的注视下,还能一如寻常的离开也不免愕然。侧目窥得燕王一只手仍握着沈似烟的纨扇,原本坠在扇上的燕栖云纹令不见踪影,仅剩一截扯断的绳子。联想近些时日燕王一些微不可查的举动,对适才发生的事情已猜出一二。
当天晚上,舒羽左腿刚迈进将军府的门槛便被总管谢程热情的拉到云京数一数二的酒楼款待。几杯水酒后,谢程代沈似烟感谢舒羽近些日子的照顾,身为燕王近身医师平日繁忙谨慎,现下小姐身子大好,实在不敢再劳烦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从始至终没让舒羽插上一句话。第二日舒羽在酒楼的上房醒来,看到桌上放着自己带入将军府的用具。揉着仍然有些疼的头呆楞了半晌,恍然忆起沈似烟淬砺的一眼,揉着头的手扶上自己的小心脏,庆幸没有被陌白扔出将军府。
舒羽拎着自己的包袱走在街上,心里多少有些委屈,想他舒家世代侍奉燕王药石医诊,王上问了,他有几个脑袋不说。尽管自己在医学造诣上的确不如那个每日面无表情的小女子,但在将军府照顾她时也是尽心尽力,怎的她冷心冷肺到如此登峰造极的程度。尚未从自己渲染的悲情中走出,燕王聘右卿嫡女萦晚为正妃的消息适时的钻入他的耳朵。脑中忽然闪现昨日燕王的怒色和沈似烟的冷漠。
“难道竟是为了这个?”
燕王立妃的消息既已传出,谢程循例代沈融准备了份贺礼送到了右卿府上。
几日过去后,沈融小心的观察沈似烟对燕王立妃的反映。而沈似烟自那日离开后再未踏足燕宫,向沈融讨了张云京的地图后整日整夜窝在荷露堂。
沈融终是不知燕王和似烟之间发生了什么,燕王愿将王妃配令送给她。也曾动过向似烟问个究竟的想法。但在逐步成长为七尺男儿的漫长岁月里,唯独不曾探索过窥人**这项人生奥秘,自然也就不知如何开口去问。好在清醒的知道燕王既已立妃,那枚紫玉燕栖云纹令留在似烟手上终归是个祸害。想到这里,一路步伐坚定的走入沈似烟的荷露堂,却在荷露堂的拱门碰到未着斗篷的沈似烟。
“这是要去哪儿?”说着将外衣脱下披在沈似烟的身上。
“要去找你。”听到这个答案,沈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二人一路回到沈似烟的房间,沈融仔细将幕帘拉好坐到了沈似烟的对面。
“什么事?”
“云京附近,我查到有几处竹林,有没有哪处竹林附近是有大片的梨树林?”
沈融沉思了片刻:“城南十五里倒是有一处竹林,竹林向东三里有片梨树林,不过那片梨树只开花不结果已经有些年头了,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沈似烟摇了摇头又问道:“当年,父亲带母亲来云京,可是从南门入京的?”
沈融一愣:“我当时年幼,并为关注这些,可以问问谢叔。”想了想继续说道:“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改日也该带你去拜祭以下父母。”
沈似烟点点头,眼中微露踟蹰后,扬起睫毛冲沈融温和的扬了扬唇角:“燕令……已经给了燕王,你……不必担心。明日我要去城南。”
沈融一路轻飘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里乐开了花:“似烟居然会对他和善的笑,还交代了他担心的事情,还要去城南……去城南……去城南?她去城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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