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似烟扬起墨瞳,目光却定在舒羽的身后,御庭女官萦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舒羽的话听都真真切切。
“沈小姐,舒医师的话可是真的?”此次的声音相较之前柔和了许多,端庄秀丽的脸上尽是担忧。
入殿后切脉,配药,制方使一路颠簸而来的沈似烟疲惫非常,她低低的喘了口气,只说了一句“他中的是桃欢”。
舒羽听闻“桃欢”二字,神色大变,一介医者竟如飞天遁地般的从寝殿内消失,片刻后带着几名抬着药炉的医师折返回来,按照沈似烟先前的吩咐往返于燕王的寝殿于侍药局之间。
萦晚环顾燕王寝殿,除坐在椅上闭目的沈似烟外,只有自己无所事事。
贝齿轻咬朱唇后,低声问道:“沈小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沈似烟抬手指指床榻的方向:“放一把躺椅。”
一连几日,沈融坐立不安的在将军府等待着宫中的消息。身为燕国武官,非诏不能进入燕宫腹地。即便是持诏入京,代燕王主持政事的青侯,也被严通含蓄的拒绝了一切探望的可能,沈似烟在燕宫的所有消息都与外界隔绝。
今日谢程打听到,燕王近卫陌白从死牢放出,被抬回司城府邸。这个消息对沈融来说,即意味着妹妹在燕宫是安然无恙的。
华灯初上,青侯派人传话,沈似烟正在司城府邸,待沈融策马赶到之时,沈似烟已被严通接回燕宫。
沈融无比失望的回到将军府,站在通往荷露堂的拱门前。
入夜后残荷浅浅的清冽香气带着水汽弥散,风过竹林瑟瑟的声音犹如低低的呜咽悲鸣,荷露堂跌入深不见底的沉寂中。
袅袅烟雾带着淡淡的药香由燕王寝殿散出,随风嬉戏于游廊玉阶之上。
御庭女官萦晚跪坐在燕王的床榻前,几近不眠不休的看护,使她很快伏在床榻上睡着了。
舒羽仔细检查过每个药炉中小火煨着的药后。看了看闭目窝在躺椅上,纤细的手扔扣在燕王脉上的沈似烟。
她话不多,进食极少,每日消耗大量精神来留意毒性的变化,如今几乎连最后说话的力气都要消耗殆尽,面色更是苍白如死。近几日的他已有了默契,可从她的每个眼神,每次蹙眉知道她需要什么,但已然无法分担她的疲惫。
“桃欢”太过诡异,沈似烟每个时辰配的药都不相同,下针的穴道一次比一次凶险。想起早年也在医书上看到过一篇关于桃欢的记载,曰:“中毒者,面若桃花,唇色娇艳欲滴。毒性诡异,余毒难以根除,配制不易、世间罕有,故方法不详。”曾经只当是前人杜撰,不过一笑了而已;而如今却恼怒自己当时为何不多加留意。
靠近沈似烟的药炉已到了时辰,舒羽垫了块布,却发现几日不曾离开燕王脉上的素白的手撤了回来,萦晚被细微的动作惊醒,看着已睁开双眼的燕王,两行清泪顺颊而下,伏在燕王的膝上低声呜咽。燕王轻轻抚着萦晚的青丝,似是对她喜极而泣的安慰,双眼紧紧的盯着沈似烟。
“舒羽,药焦了。”略带暗哑的声音带着一贯清冷低声响起,继而变化了一个姿势窝在躺椅里,沉沉的睡去。
燕王自醒来便一直躺在床上,没有沈似烟的安排,谁也不敢妄动。萦晚柔白细软的手不停的揉捏着他僵硬的身体,偶尔皱着眉看看一直窝在躺椅上的沈似烟。
舒羽一夜未眠,仔细的煎着药,时常用眼角瞄向沈似烟的方向,小心感受着躺在榻上的燕王的情绪变化,脑中盘算着一旦王上大怒,如何为她开脱。
“火小了。”细弱的声音伴随着纤长睫毛的扬起,一双清冷的眼瞳正看着舒羽。
萦晚听到声音忙走到沈似烟身旁柔和且急迫的说道:“请沈小姐为王上诊脉”说完,拉起燕王的袖子。
沈似烟懒懒的看了眼直视她的燕王,细白手搭上脉腕,接触之下燕王似不自觉的往回的缩了缩手。动作随小,却落入舒羽的眼里,即刻明白了此时燕王的感受。
几日前偶然间碰到沈似烟的手,那噬心的冰冷使他迫不及待的闪开。
沈似烟瞟来冷冽的一眼,舒羽端着浸过药酒软布的托盘走到燕王榻旁时。沈似烟轻声嘱咐萦晚,三日内燕王的饮食并交代沐浴细要后,燕王已被麻利的宫人和侍者抬进浴室。
接过舒羽递上的软布,沈似烟细细的擦拭双手,仔细说明三日内燕王的用药的时辰和份量后走出燕王寝殿。
原本应服侍在燕王身边的萦晚,此时正在殿外眉目低垂的听严通说着什么。看到跨门而出的沈似烟,严通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小姐有什么需要,吩咐宫人传话就是了。”
清晨的空气较其他时辰更加凉薄,吸入肺腑分外清爽。几日不曾踏出寝殿的沈似烟忽然弯下腰,一阵以手掩唇的剧烈咳嗽后,额上布满细密的汗,双颊绯红,声音细弱蚊蝇:“回将军府。”
燕王尚未痊愈,严通思量措辞,欲将沈似烟安置在偏殿,萦晚已吩咐侍者准备马车。
严通满心思量的目送载着沈似烟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转身对萦晚说道:“不过是个武官的女儿,小姐何至如此。”低低叹息后跨过门槛进入燕王寝殿。留下秋季清晨,凉意裹身的御庭女官。
曾是燕王近身侍卫之一的陌白守在骨鼎阁外,自日出便寸步未离守在骨鼎阁外,阁内除了偶有微弱的脚步移动声外,再无其他。
陌白自那日放出一碗血后,又被带回牢中。昏昏沉沉的在石床上睡去,醒来时,已在家中的软塌上。
母亲坐在床尾垂泪,父亲立于床头,面色平和,想来负在身后的双手必定紧握成拳。
手腕上忽然传来的冰冷寒意,瞬间浸入经脉,突袭而来的痛楚使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拔掉刺入腕中的骨针。
一只白润的手先他一步拔掉那枚骨针。尚且来不及反应,嘴里塞进了一枚黄豆大小的赤丸,入口即化。
“是她!”陌白认出坐在榻前矮凳上的苍白女子,干涩的嗓子无论如何发不出任何声音,清醒中眼皮沉重下坠,不可遏制坠入梦中,最后看见的只是转身离开的一抹逶迤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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