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言雨带着紫苑回到嫣然阁,才刚换好衣服,二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梅香就过来禀报,老夫人提前回府,并且在休息片刻后,想起慕容语嫣已经回府,便很想见一见这些年都没见过的孙女,那时候刚好二姨娘就到老夫人的房间里,所以二姨娘就扮演着慈祥母亲的角色,吩咐梅香过来请慕容语嫣过去老夫人所在的荣养阁。
而陌言雨才刚买回那些中草药,根本就没来得及做过另一张假的脸皮,陌言雨暗暗的想道,去老夫人那里总不能再带面纱,这可是极不尊重别人的行为啊,罢了,也只有顶着柳儿的脸皮出现在大家面前了,柳儿,我就暂时借用一下你的脸蛋了喔,别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呀!
门外等候着的梅香已经不耐烦了,便扯着喉咙喊道:“五小姐,让老夫人久等似乎不是很好,能快点吗?”因为梅香是二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所以对于陌言雨这种不得宠的嫡女也是有点不客气的。陌言雨便带着紫苑出现在梅香的面前,便道:“请带路吧!”。梅香听到后便冷哼了一声,领着陌言雨和紫苑从最偏僻的嫣然阁向着荣养阁方向走去。
在梅香的带领下,穿过无数个走廊,走廊外头皆都挂着一溜儿的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有画眉、百灵、红子、黄雀,还有来自千里之外的红脖、蓝脖、虎皮、太平鸟、朱顶红等等,真是百鸟齐鸣,悦耳动听,陌言雨看了一眼那架在皮手套上目露凶光的鹞子,淡淡转开了视线。
一路上,到处都有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陌言雨,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五小姐!”
“长得挺漂亮呢,仪态也很好!不是说在乡下的庄子长大的吗?”
“而且怎么都觉得五小姐比大小姐和三小姐长得还要漂亮,也没有畏首畏尾的样子!”
“是啊,嫡女就是嫡女,所以才没有因为在乡下的庄子长大而畏首畏尾的呢!”
陌言雨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走到荣养阁的正屋门口,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勤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五小姐”。
陌言雨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屋。
紫苑一路跟着进去,却看到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头顶上挂着美丽的八角宫灯,屋子里有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楠木隔段,其余家具全都是花梨木与酸枝木所制,极尽奢华之能,雕工繁华,令人叹为观止。虽然说紫苑是慕容府的家生子,只是因为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所以一直跟着大夫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是简单简朴的生活,所以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奢华的房间,不禁都看呆了。
然而本该最被这些富贵景象所震慑的陌言雨,却连看都不看这些美丽奢华的摆设一眼,只是轻轻走上去,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老妇人行了一礼:“语嫣见过祖母,二姨娘和三姨娘。”陌言雨想起所在的地方不一样,在西琉国时对于老夫人便要称呼奶奶,而在祁阳国对于老夫人便要称呼祖母的,所以陌言雨很淡定的开了口。一旁二姨娘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没想到这个贱蹄子居然没有被眼前奢华的景象给迷惑,这可是自己故意把这里装扮得这么奢华的,为的就是让这个乡下的贱蹄子在老夫人面前出丑,居然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自己今天的精心准备,还真有点不甘心,可是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能僵硬的微笑着。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着的老夫人孟氏,她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翠玉的银鼠皮昭君套,给人一种很慈祥的感觉。见陌言雨盈盈行礼,她淡淡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回来就好。”
慕容城是当时的正四品官员奉天府丞,在中年鼎盛之年因为被派往救济水灾,并在救济时做到事事亲力亲为,最终在成功挡住洪水爆发的时候,不小心滑脚掉落于凶猛的江河中,经过几天几夜的打捞最终在一礁石的旁边捞起尸体,祁阳国皇帝为了表彰并纪念慕容城所做的一切,便为慕容城在当地建立一个英雄碑文,并且因为慕容城因公殉职的原因而有意无意的关注慕容城的儿子慕容钦,而慕容钦当时只是一个正八品官员担任司务一职。但他也确实是有实力的,所以很快就从司务一步步的升到现在的丞相之位。而孟氏知道丈夫死后便伤心过度,变得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往,但做人处事却都说得上公正,从来不曾偏颇哪一个人,这些都是从紫苑口中得知的,所以陌言雨对这位祖母还是有很深的好感,不像汪大奶奶那样的时而凶狠时而笑得让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这时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发上是点金凤簪的美丽妇人笑了笑,主动走过来将陌言雨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夫人,您看,语嫣还真是个标志的丫头呢!简直比得上语卿和语菲了呢!”说完,她挑衅的看了正坐在一旁的二夫人一眼,便接着说道“真要给老夫人贺喜了,从此以后又添了一个美貌的孙女了。”三姨娘还不忘记要讽刺一下二姨娘只是生了两个女儿的事实,而且这两个女儿都不够慕容语嫣长得好看。
二姨娘脸上微微笑了,可是眼底却不见丝毫的笑容,她慢慢细细的打量了陌言雨一眼,道:“的确是个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昨个儿你感染了风寒,一直带着面纱,还真没见到你这孩子长得怎么样呢,现在感觉如何,是否还会身体不舒服呀!”二姨娘已经恨得牙痒痒的了,没想到慕容语嫣这个贱蹄子居然长得如此标致,还真真的连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够这个贱蹄子长得好看,而且这个贱蹄子的礼仪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没想到一个在庄子长大的野丫头也会被教得如此好,看来自己还是掉以轻心了,早知道就不让这个贱蹄子活到现在,要不是这次的选妃大会,这个贱蹄子也不能回来。不过在老夫人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老夫人可是一个很重规矩的人,不会因为自己是她的侄女而偏帮自己的。
陌言雨眼角一跳,脸上却露出恭顺的笑容,轻轻从刚才搀扶她的三姨娘身旁走过,仪态端庄地走到二姨娘面前,又福了福:“二姨娘”。
二姨娘装作十分慈爱地看着她,道:“都说横城山水好、养人,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小猫大,身子也不好,瞧瞧,这气色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呢,这可是因祸得福呢!”这下子陌言雨差点就忍不住要恶心的想吐了,如果刚好就吐到二姨娘的身上,不知道二姨娘是不是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想到这里,她俏生生地笑了笑,“二姨娘说的是,语嫣多年来也多亏您的照拂了。”听紫苑说过,慕容钦自从送慕容语嫣到那偏远的庄子上以后,就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她,就连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都不可以,说是什么都不能把晦气带回家,哎,可怜的语嫣,从小就自生自灭,怎么可能会有人照顾她呢,更别说这个恶毒的二姨娘了,所以陌言雨都只能在心里为慕容语嫣默哀三秒钟了,但是表面上陌言雨还是得这样顺从的回应她,总不能在老夫人这样表现出什么不高兴的态度吧,听说这位老夫人可是很守规矩的人,所以该守的规矩还是不能忘掉的。
这句话一说,看在其他人眼中,慕容语嫣便是个十分识趣的人,若是她这时候当场向老夫人告状,说受到了虐待,那么老夫人虽然会责备二姨娘几句,可她却大可以推脱是慕容钦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去探望慕容语嫣的,半点妨碍也没有的,还会给旁人留下一个慕容语嫣不识大体的印象。所以陌言雨此刻这么说,二姨娘很满意地笑了,顺势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心意你领了就好,从今往后就回到家了,以后多和姐姐妹妹亲近就是,缺什么少什么都来跟我说。”这次硬生生的恶心到了陌言雨,只是还必须得强忍着冲动,不挣脱那只半抚摸着她的手。
一旁的三姨娘只是温和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在老夫人面前还是收敛着点比较好。而刚才搀扶过陌言雨的二姨娘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老夫人则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捻着手里的佛珠。
“是,语嫣一定遵从教诲。和……姐姐妹妹们多亲近。”在旁人看来,陌言雨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说话又似乎总是极为顺从。因为在老夫人面前,所有人都在假装得和谐相处,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造次。
陌言雨知道,此刻不光是二姨娘在打量她,就连一旁的老夫人孟氏,三姨娘都在评估她。这一家子,自己的父亲是丞相,慕容语嫣的母亲不能当家,只能让二姨娘当家,所以二姨娘跟三姨娘近年来却是互别苗头……总之,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禀报二姨娘道:“二夫人,御史夫人送了十匹襄州的名品流云葛纱,您看——”
二姨娘点点头,笑着站起来,道:“老夫人,我有事便先告退了”。
孟氏手上的佛珠动了动,只是略微点点头,二姨娘便笑着告辞了,她一走,三姨娘便跟着站起来。
二位夫人一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就都跟着走了。
孟氏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孩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说着她招招手,“把我准备的那件鹤氅拿过来。”
鹤氅又轻又暖,浅玫红的茧绸面子上用金线绣出了牡丹纹样,边缘则是用黑线勾勒云纹,里头的银鼠里子全都是大毛,看起来十分的暖和。陌言雨轻轻一摸,便发现里子是还是很新的,显然是老夫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老夫人穿的衣裳,花样颜色自然是和自己这样的年轻人不同,她微微一笑,道:“多谢祖母。”
孟氏看了眉清目秀的陌言雨一眼,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对一旁的罗嬷嬷道:“送这孩子出去吧。”
陌言雨来到这里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然后按照这里的习俗,跪倒在地,又认真地给孟氏磕了个头,这才跟着罗嬷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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