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趴在洗手池上吐,虽然不是真吐,但胃里确实翻山倒海的难受。手机铃声一响莫离赶紧抹抹嘴巴接了起来。
“喂?”
“死丫头,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安靖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懒散地传来。
“没什么。”莫离咬着牙恨恨地回了句。
“哦,听声音好像是没什么事。”安靖一向都是通过声音去判断莫离的情绪,只要她那头还是力气十足地吼,就说明她过得很快活。
“好,那我挂了。”
“别,安靖……”莫离的声音轻柔了很多,对着电话沉默了一会才说“你爸在上海吗?”
“不在。”安靖回答。
“那在哪,什么时候他会回安庆?”
“咦,莫离你怎么关心起我爸爸来了。”安靖在电话那头翻了个身,估计大白天还睡在床上。
“我想请你帮个忙。”
安靖糊涂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莫离这么乖这么客气地跟他说话。刚要开口说什么,莫离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个轻柔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安安,亲亲,抱抱……”
真恶心。莫离一气之下又挂了电话。她这才觉得小时候多么铁的玩伴一到长大了就完全不靠谱。
那时候单纯的想法持续到一个阶段,自然而然就被真理给灭了。莫离接了捧冷水泼到脸上,突然脑子一阵,觉得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似乎不是奇美的。
奇美运气还真是好,每次都赶在枪眼上出现。莫离刚走出洗手间就看到她扭着腰走过来,一见莫离,本来脸上还有笑容,立马沉了下来,又换做惊讶的样子张大嘴巴,然后再哈哈大笑“莫离,真巧,又碰到你了。”
“是啊,奇美真巧。”莫离也笑道,“怎么……你没去上海?”
“没有,怎么,你一个人吗?”奇美问。
“我和公司的同事。”
“哦,我也是,今天我们公司聚餐。”奇美优雅地将她漂亮的鬓发挽到耳朵后面。
“嗯。”莫离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好啊。”奇美大度地给莫离让出过道,等莫离走了几步她又扭过头对她说“安靖过几天就回安庆了,可能下个月我们双方父母要见面商量订婚的事宜。”
莫离也扭过头微微一笑“恭喜你啊,奇美。”头一扭回去她的嘴巴不禁无奈地撇了撇。
人生真像是在看笑话,有时候明明自己身处危机之中,却不断地把别人幽默的趣事拿来缓解自己悲痛的心理。
莫离耸了耸肩,只能祈祷安靖和奇美好运。
一回到包间,陶正鑫的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的酒瓶子。他的脸也红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胡话。
“我昨天去桑拿,有个婊子长得真不错……”陶正鑫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糊涂话。
朱经理拍拍陶正鑫的肩膀说“陶总,你喝多了。”
陶正鑫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喝多,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肥大的屁股一蹭,椅子就翻了。他自己也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就往桌子底下一滑啦,然后呼呼地睡了过去。
一场饭局下来,莫离寄托在陶正鑫身上的希望也彻底破灭。她去找了苒成,那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男人,胡子拉碴的,个子不高说话轻快。他为人谦和,对莫离也是客客气气的。
“苒先生,关于我父亲借钱的事情,还请您宽限几天。”莫离说。
“莫小姐,我从来就没有逼迫你还钱。只是行内的规矩,我们找到莫振华先生之后一定会用行内的规矩办事。”苒成坐在沙发上,抹着胡渣。
“那你们抓到我父亲要怎么做?”莫离担心地问。
“行内规矩,欠债不还砍手剁脚,欠债潜逃,挖珠取肾。”
“请你宽限几天,我一定替父亲把钱还上。也请苒先生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
“莫小姐,我很理解你,可是行内有行内的规矩,破了规矩我也不好跟手下的弟兄交代。”
“苒先生,我求你了。”莫离恨不得跟他下跪。
苒成心一软,说,“我再宽限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内六千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一个星期内弄六千万。就算把濠迩公司和手头的利安谷项目转让,六千万也不能在一个星期内就凑到手。莫离虽然答应,可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莫离再次打电话给富丽银行的栗总,这次还真是走运,秘书很爽快就把电话递到了栗总手里。
“莫离啊,一起吃个饭吧。”栗总在电话那头说。
“好。”莫离一口答应了下来。挂断电话,整个人恨不得跳起来,紧紧地握住李洁的手说“有救了,有救了……”
“栗总是答应贷款了吗?”朱经理也高兴地问。
莫离摇摇头,“说是一起吃个饭。”
朱经理的笑容没有之前那么欢畅,淡淡的,点点头说“也好,见面就是说还有机会,生意向来是饭桌上好谈的。”
“富丽银行是安庆目前排得上名次的私人银行,栗总在人前人后向来是雷厉风行,我想只要我们多提点之前黎总帮助过富丽的事,她定会报恩帮助我们一把。”李洁说。
“栗总这个人还真不能小瞧了她。我们都知道一家有成就的银行是善于为资金找到可靠的投资的,他们最获利的投资方式就是在可靠的担保下把钱以贷款的方式放贷出去,而我们似乎少了一个可靠的担保。”朱经理推推鼻梁上的镜框。
朱经理说得极是,这年代靠那么点人情吃饭的还真少。莫离在为担保的事情上发愁,可是转念一想都还没有见到栗总的人,现在就为担保的事发愁岂不是操之过急了。
晚上莫离和李洁去赴了栗总的约。栗总这个女人总是变幻莫测,有时候穿得很职业,有时候又穿得很女人。莫离猜测着她的那些穿着是否和她的心情或者决策有关联。
“莫离啊,你爸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栗总修长的左腿搭在右腿上,点燃一根烟,朱红的唇一张一合倒像足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沦落风尘的女子。
“栗阿姨,那请你帮帮我了。”莫离也不跟栗总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恳求道。
“莫离啊,今天约你出来吃饭也就是为了这事。”栗总朱红的嘴唇里飘出一缕白烟。
“谢谢栗阿姨,谢谢……”
“你别谢得太早。”
李洁愣住,莫离也愣了下,听栗总的话里好像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濠迩现在急需要弄钱,我非常同情也非常理解,只是银行向来规定办理借贷业务是需要有抵押或担保的,我想请问一下莫离,你可有担保?或者有什么值钱的抵押品?”
栗总的话不禁扯开了莫离与她亲近的距离,看来栗总这人是已经不念旧情了,莫离说“栗总,我有房子,迎江区的房子,我抵押给你。”
“你是说江心小区的房子?”栗总撇撇嘴角。
“是的。”莫离说。
“哦,那边的房子你爸爸已经抵押给我了,还有加上其他地方的房契,当时贷款4000万,我今天找你过来正想谈这件事。”
原来她父亲的动作比她还快,房子已经抵押出去,要是还不上钱是不是她就要被扫地出门,房子也该被银行拿出去拍卖了?莫离的心凉了半截,她强挤出笑“栗总,你开玩笑吧,这事我父亲好像没提过。”
“他怎么会跟你说呢,你是小孩子,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栗总将烟头掐断在烟灰缸里。抽出一支烟又点燃起来,她的烟瘾还真大,“莫离啊,现在你父母都不在了,我想这事也只能跟你谈,你父亲贷的款什么时候能还上,我这不是逼你啊,我们也难做,人家成总在上海投资房地产,在我这边就贷了几个亿,你看就我和成总这交情,不给他贷款不行啊。”
这个时候,她只记得和成总谈交情,对于眼前这个女人来说,富丽银行与濠迩公司难道就断绝关系了吗?莫离恨不得把当年的脾气用上来,要不是李洁拉着,她已经一脚朝她红的像鸡血的嘴唇用力踢去。
“你还是把房子拿去拍卖吧。”
和李洁沿着长江廊道走着,莫离越想越气,恨不得一拳头砸断那铁栏杆。
“李洁,你说朱经理知不知道我父亲抵押贷款的事?”
李洁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朱经理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问题是现在父亲不在,要怎么办,怎么办?”莫离仰头望天又到了一种无形的绝望之下。现在她快连居住的房子都没有了。
“给朱经理打个电话问问。”李洁说。
莫离点点头,赶紧拨通了朱经理的电话,“朱经理,莫总他最近的几个月有没有跟富丽银行贷过款?”
“是的,我好像听莫总之前有说过要贷款的事,那时候黎总还在,因为黎总反对,莫总好像就没有再提过贷款的事。”
“那我妈过世后,莫总有没有再提起过?”
“这倒没听他说过。怎么了,莫小姐?”
“没事。”莫离本想挂断电话,可是转念一想这件事也没必要不跟朱经理说,于是便告诉他“莫总在富丽银行贷了4000万的款项,把我家里的房子做抵押。”
“有这事?”朱经理吃了一惊,然后又说“至少不是抵押公司。”在朱经理眼里,公司比住房重要,公司虽然是莫家的,但他也是倾其所有跟着莫家人创下的这份事业。
“朱经理,那你早些休息。”莫离淡淡地说完挂了电话。
莫离和李洁并肩站在振风塔最高处,望着长江对面灯火通明,她深深地叹气“我怎么突然有点恨我父亲了?”她是问自己还是在问李洁,不禁苦涩地笑了起来,她可能是被这冬季的寒风吹糊涂了。
“万里长江第一塔,站在这座塔上,看清楚的不仅是安庆城,还有我们江上繁华别样的异曲人生。”李洁的感叹不禁让莫离重温起和她的相识。她对她的依赖就如初见到的那样,她为她洗帽子,而她请她吃饭。是温情和金钱交融产生的情谊。
“李洁,要怎么做?”莫离闭上湿润了的眼睛。
“别看后面,也别看左右两边,一直往前走,你看前面的繁华不是触不可摸的,我相信你莫离,一定能做到。”
“一定能做到?”莫离自问可以做到吗?
“莫小姐,我想说……我们暂时不应该把濠迩公司目前的处境说出去,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才对,而且我们还要避免因此产生的任何流言蜚语,最重要的是采取一切措施保护好公司的声誉,我们可以让栗总将其他的地皮拿去拍卖,但凡是跟莫家名声有关系的东西一律不得公众于人,不然就会引起大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家江心小区的房子不能让栗总拿去拍卖?”
“是的。江心小区莫家公寓,凡是安庆商圈里的人都知道,要是房子一旦拿去拍卖,濠迩公司账目亏空的事就出现在媒体上了,对公司是非常不利的。”
莫离点头觉得李洁提醒得极是,于是赶紧给栗总打去了电话,这次电话直接是她本人接起的,“栗阿姨,2000万,我会在一个月内还给你,江心小区的房子我保留。”
“那剩下的2000万呢?”栗总问。
“剩下的2000万归还的日期也不会太迟。”莫离咬着嘴唇说。
“好,等你好消息。”栗总很爽快地笑着挂了电话。
莫离刚松下的一口气又被重重地吸进了肚子里。难受地扶趴在振风塔边缘,望着长江大桥上来往的车辆和江面奔腾的江水,她想跳下去,像张恩俊一样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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