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你看后面，后面那个人是不是张……”李秋水被莫离拉得步子是机械式的移动，脸总是扭过去往后看，整个就好像是被前面的人强迫拉走的。
“是谁啊？”莫离嗓子比较大，明显是在生气的情况下说的。
“张恩俊。”李秋水的话刚说出口，莫离也没反应过来，后面张恩俊喊道“莫离。”
莫离突然顿下脚步，李秋水一下子撞到她的身上，张恩俊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们走得还真是快，我差点就追不上。”
看着张恩俊满头大汗的样子，李秋水几乎要笑出来，莫离白了她一眼，李秋水才故作正经说道“恩俊是找莫离有事？”
“没。”张恩俊回答一个字。李秋水显得有些无趣，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试探地问张恩俊的，以为他多少会透露点私密，却不想他就一个字来打发了自己。
“莫离，那你和恩俊先聊着，我先走了。”李秋水甩甩袖子，将帽子拉得下下的。
“你去哪？”莫离问。
“我妈让我回家收衣服。”李秋水笑哈哈地答道。一转眼功夫就没见了人。
和张恩俊走在一起，莫离觉得很轻松，这条路晚上也非常安静，隔着很远的距离才有一盏路灯，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到幽深的尽头，走到一半的时候莫离都走出了一身汗，于是她把步子渐渐地放慢了些，张恩俊也将就着她的频率，迈出的步子也很慢。
大概是莫离拖拖拉拉的样子让他误以为她是累了，于是说：“我们歇一会吧。”
张恩俊的话音刚落下，莫离就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张恩俊将她拉了起来，“别坐地上，地上很凉的。”
“那坐哪？”莫离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一个可以供自己坐的地方。
张恩俊笑了笑“再走两步，前面有个亭子。”
莫离一下子来了精神，步子迈得特别开，恨不得一抬脚就能找到个坐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亭子，莫离也顾不得形象将身子斜歪着栏杆倚靠着，张恩俊在她身旁坐下，“你很喜欢柳毅吗？”
莫离点点头，说道“很喜欢，我倒是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个一个人，说实话，柳毅是我的初恋，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特别喜欢。”
张恩俊抬头望着天空，冬天的星空很高远，而且稀稀疏疏的就那么可数的几颗。
“恩俊，你呢？”莫离也随着张恩俊仰起的角度去看天空。
“我啊。”似乎勾起了张恩俊重重的心事，等了很久才听到他说，“她很美，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可是我却亲眼看到她的星星从天上落了下来。”
莫离的视线慢慢从高远的星空落到张恩俊的脸上，他此时是忧伤的。“她……死了……”莫离小心翼翼地问。
“嗯，她……是从高楼上跳下去的。”张恩俊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错觉是在做梦，而且还有回音，有点害怕。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盯着天空看，而且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淡淡的，轻轻的，一点感情都摸不出来“那时候在温哥华，她喜欢我，可是我家里人管我很严，而且我们都在不适合谈恋爱的年龄，所以我一直逃避她，后来她站在高楼上对我说她很累，不想活了。”
莫离仰望着天空说：“原来你一直这么不快乐。”
他淡淡一笑：“有吗？”
她没有看他，而是仰起头来看星星：“我总是从你的眼底看到了忧伤，是因为她吗？因为那个女孩所以你一直不开心？”
他终于看了过来：“我已经忘记她了，从国外回来，我就打算忘记她。”
“嗯，你要忘记她才对，忘记她你才会开心起来。”莫离朝张恩俊眯着眼睛笑。张恩俊也回了个温柔的笑容，他们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张恩俊的手机一响，安静的气氛也打破了，张恩俊礼貌地对莫离说“我先接个电话。”
“嗯。”莫离点点头。张恩俊走到亭子的另一角，声音低低地跟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就回去，哥，你不用来接我，我打车回去。”张恩俊接电话的时间很短，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就挂了电话走过来“我们走吧。”
莫离从坐凳上站了起来，跟着张恩俊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前面有条宽阔的马路，路灯一排排地延伸到城市的另一头，张恩俊招手打了辆出租车，两人一起坐了上去。
车窗外的夜色是深深地蓝色，城市很安静，天上的星星也一眨一眨的，偶然看到的几颗还藏进了云里。张恩俊似乎特别喜欢看天空，总是在安静的时候看着星空发呆。莫离可能是受到他的感染，平时特别不安分的她每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安静。
车子在莫离家门口停下，莫离从车上下来，朝张恩俊挥挥手说再见。
张恩俊也挥手回应。车子开走了，莫离方才上楼。
推开家门换了鞋子，一打开客厅里的灯，发现黎羽青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妈？”莫离将书包扔到沙发上，脱下外套也一并扔到了沙发上，坐到黎羽青的对面位置，看着她的眼睛都红了，她皱了皱眉问“怎么，和爸吵架了？”
黎羽青眨了下眼睛，要掉下来的眼泪又咽了回去，莫离耸耸肩，她知道母亲一向是个特别坚强的女人，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也不爱在感情这些事情上轻易掉眼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离居然第一次看到母亲眼睛红了。
“你又喝酒了？”黎羽青一提鼻子就知道莫离喝了酒，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去厨房熬了碗解酒汤给她端了出来，还好莫离喝得不是很多，黎羽青也只是赏了她一个暴利，要是喝得多回家说胡话，以黎羽青的性格，定要把她按在沙发上打屁股。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莫离清楚地记得刚读高中的时候，她让李秋水把柳毅约去酒吧喝酒，本来是想灌醉柳毅的，反而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结果黎羽青电话通缉，电话打到李秋水手里才知道莫离在酒吧，于是又让司机带着保姆一起出动将她从酒吧里架了回来，莫离有个特点，喝醉酒的时候喜欢说胡话，什么莫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那点破事她一一捅出来，可能也是因为莫离爱说胡话的缘故，所以她们莫家的那些亲戚找上门来的时候，一些正儿经的话都是避开这个小妮子说的。有一次莫离因为喝醉了把喜欢柳毅的事说了出来，听得黎羽青和莫振华嘴巴都张得老大，黎羽青向来是不赞同女儿早恋，可是话说回来，高中十七十八岁了谈恋爱也正常，倒也不算早恋。莫振华的态度和黎羽青第一次有了分歧，莫振华则赞成莫离大胆去追喜欢的男孩子，莫离倒是听了父亲的话，厚着脸皮对柳毅那叫一个穷追不舍。
第二天一起床，发现餐桌上只坐了黎羽青一个人在吃早餐，莫离下楼坐到她面前盯着盘里的荷包蛋发呆，黎羽青皱了皱眉说“你这孩子，盯着荷包蛋做什么？”
“妈，我在想蛋黄和蛋白为什么分得这么开，要是孵化成小鸡的话他们又是怎么分配的？”莫离一只手扣着鼻子，眼睛依旧盯着餐盘睁得老大。
黎羽青一个筷子头敲了上去，莫离扣鼻子的手吃痛地一抖“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姑娘家的气质都没有，餐桌上扣什么鼻子？”
“妈，好痛。”莫离还在嚷嚷着手痛。
黎羽青显得很无奈，眉头深皱，放下手里的餐具，一副气得吃不下饭的表情。
莫离捂着嘴巴笑，黎羽青一个白眼过去，“你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啊？”
“我已经长大了，十八岁了。”她说话的时候手总是喜欢动，不是挠脑袋就是揉眼睛。黎羽青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然后她真是皮厚的可观，嘿嘿一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莫离啊，你上学用点功，好好学习，将来濠迩公司是要交给你来管的，你别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好不好？”
“妈，你别逼我了，我对公司向来不感兴趣，你们好好挣钱，我来花就行了。”莫离说完就往洗漱间跑去。黎羽青恨不得撵上去揪起她的屁股一阵暴打。
莫离也怕母亲追上来打她，溜进洗手间将门反锁上，估计是见没动静，又轻轻打开，留条门缝探出脑袋望向客厅，餐桌前，黎羽青正在抹眼泪。莫离的心也沉了下来，虽然平时调皮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看到母亲哭她心里自然也难过。对着镜子撇撇嘴巴，莫离的眼神黯淡下来，心想自己可能真是伤了母亲的心。
下午她去了公司，一走进莫振华的办公室，正好朱经理从里面出来，朱经理推推脸上的黑镜框，热情地说道“莫小姐来了。”
“嗯，朱经理好。”莫离礼貌地说。朱经理是一年前进的濠迩公司，一个月前被莫振华从部门组长提升到部门经理，朱经理也才比莫离大四岁，一年前从国外回来，大学没读完就进了濠迩公司，他工作十分出色，莫振华和黎羽青都很赏识他，他在濠迩熟悉了一年业务，也就被提拔做了部门经理一职。
莫振华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一边写还一边说“你上个月的零花钱够不够用，这个月要不要多开一点？”
莫离说“爸，我一到公司你就以为我是来要钱的，其实真不是……”莫离嘴上说是不要钱，手却已经伸到莫振华手里的支票上，莫振华好像没弄明白，莫离已经夺过了支票塞到了包里。贼贼一笑又恢复了正经，说“你和老妈怎么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莫振华皱了眉头，其实莫离是很少见到莫振华皱眉头的样子，他的眉头一皱，莫离的心也发起了慌，满脑子想的都是莫振华和黎羽青离婚的场景。她想到了父母因为离婚财产分割对薄公堂，想到自己有了后爸爸或者后妈妈吃剩菜剩饭的悲惨人生，又想到自己流落街头无人问津。一想到这些，莫离脑子都快炸开，神经质地站起来，盯着莫振华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莫离这个名字是你们取的，你要是和妈妈过不下去，我不许你们离婚。”说完就往外跑。
一出公司，莫离坐在台阶上哭，哭得撕心裂肺，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似的。她一边哭一边擤鼻涕，弄脏了脸就取下毛线帽子擦。天空也暗沉下来，街上的易拉罐塑料袋被风吹得满街飞。
“要下雪了？”莫离红红的眼睛仰望天空。越是看天空她越发委屈，撇撇嘴巴又哭了起来。
街道上的人很少，估计是因为要下雪的缘故。偶然那么几个还是蜷缩着身子跟猴子似的晃一下就不见了。莫离的帽子上都是鼻涕，黏黏的，她自己都嫌脏，一挥手将帽子扔得老远。这时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将帽子捡了起来，递到她面前说“同学你的帽子。”
“我扔掉的，你捡它做什么？”
“这么好看的帽子干嘛扔了啊？你不怕冷吗？”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对帽子上的花纹做赞赏。
“上面都是我的鼻涕。”莫离瞥了一眼帽子说。
“洗洗又干净了呀。”女孩子说。莫离气得鼻子都歪了，她似乎跟这个女孩有语言沟通障碍，一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
“同学，你的帽子。”女孩对着她的背影喊。
又是这句话，莫离抿着嘴巴回过头，眼睛布满了厌烦，“你留着自己用吧。”话一说完，她嗖的一声就不见了人影。
一回到家里，黎羽青还在床上睡下午觉，莫离轻轻推开门站了一会又将门带上，黎羽青没睡，微微侧了侧脸，听着莫离上楼的声音，又将眼睛闭上。
莫离将书包飞地一扔，差一点就从窗口扔到楼下去了，幸好玻璃窗是关着的，书包也就顺着玻璃滑下趴到地上，莫离没去管它，仰面一倒，四肢朝天。闭上眼睛又睁开，闭上眼睛又睁开，重复做着这个动作。
“莫离，你吃饭了没有？”黎羽青在楼下喊。
“吃了。”莫离翻翻白眼回道。
“你今天去了公司吗？”黎羽青问。
“嗯。”眼神黯淡下来，莫离一口气呼出好长时间，这种隔着楼上楼下距离的对话，还真是费劲。
“莫离，你下来一下。”黎羽青又在楼下喊。
莫离烦躁地将脑袋扎进了被窝里，原本被风吹乱的荷包发型在被窝里一蹭就更加乱了，黎羽青还在楼下叫她，她一皱眉，更不得把眼珠子扔到楼下去瞪她。莫离使劲地挠着脑袋，拖鞋也是反穿着就跑下楼。
“妈，你干嘛老是喊来喊去，我想睡一会不行吗？”莫离发起脾气来有些抓狂。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黎羽青将眼睛瞪了过去，莫离嘟嘟嘴巴乖乖地坐到椅子上，她的眼睛瞪起来自然没有黎羽青的大，毕竟还是遗传了一部分她爸爸的模样，可是她觉得莫振华的眼睛也挺大的。
“你干嘛瞪我呀。”莫离低着头孩子气地说了一句。
“莫离啊，妈妈真希望你能成熟一点，懂事一点，未来的路你要替妈妈走下去，你知道吗？你现在好好学习，能学到的知识尽量学进脑子里，等高考一结束，我安排你暑假进公司财务部去实习。”这么严重的话题，黎羽青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莫离在说了，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她说得特别勤，开口闭口就是希望莫离能成熟能接下公司的担子，可是莫离天生对生意不感兴趣，对学习也不感兴趣，最多就是记挂着吃喝玩这几样。用她和李秋水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家天天打呼噜的人都能考82分，她不打呼噜的只考28分，有时候分数就是这么气人，所以她不喜欢，最多在学校是混混日子而已，她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父母身上，父母挣了钱，她只管花，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接手公司，她不懂。她对算数一概不通，最多就会做加减乘除法，什么函数之类的东西，她一想就头痛，尤其是一些复杂的运算，她能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看成爆米花，然后直接做梦就梦见自己在吃爆米花而不是做算数。
“妈，我脑子笨，学不了那么多东西。”莫离说。
黎羽青恨不得拿茶杯去砸她，她越发后悔生了个女儿，要是个儿子该多好。莫离对黎羽青的心思向来是了解的，她开始嘲笑“你要是生了个儿子倒好了，我也不会到你们莫家，什么接手公司的事，这种高智商的事我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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