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荣被处死了,后宫中一些妃子似乎献殷勤般跑到丁瑶面前祝贺,讽刺地说着:“林昭荣这妖妇死得好。”
丁瑶对于她们只是无奈地一哂,墙倒众人推,公孙芷云那时候是这样,现在林昭荣也是这样。好像忽然就厌倦了这一切一样,丁瑶感觉身心疲惫。
她到奶娘那里去看承欢,有了白先生的临时解药,再加上承欢再也不会盖那个百家被,现在的小承欢身体好了许多,每日吃的也多了起来,一眼看去都能看出明显的圆润了不少。
丁瑶来到奶娘那里的时候,小家伙正在奶娘怀里咯咯笑着呢。
看到承欢,丁瑶才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她温柔地从奶娘手中接过承欢,轻轻地拨弄着他肉呼呼的下巴磕,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小孩子就是好,只要稍微舒服一点就能露出百分百的笑容来,不会无病呻,吟,也不会装模作样。
“奶娘,承欢他最近情况怎么样?”丁瑶心情不错,随口问道。
谁知奶娘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将承欢每日吃奶的频率,还有睡觉的时间,都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孩子打了几个嗝放了几个屁都要说明白了。
听着奶娘滔滔不绝,丁瑶心下轻松起来,赶明一定要好好歇歇白先生,若是没有他,承欢有没有今天都说不定了。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几乎算得上是老天给她的奇迹,她当然珍惜、宝贝得很。
正在丁瑶与奶娘一同逗弄小孩的时候,一位宫人来这里找到了她。
丁瑶看来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小丫头神神秘秘地伏在丁瑶耳畔,说自己是宁寿宫的人,孙太后怕是要不行了,请她去一趟。
丁瑶听后大惊,她没想到孙太后在那之后竟一病不起,竟然就这样委顿了下去。当时丁瑶离开宁寿宫时,还以为孙太后只是年纪大了,又受过刺激,才卧床的,殊不知她竟然病到如此地步。
“贤妃娘娘。”那丫头依旧在丁瑶耳边悄声说道:“孙太后希望你一个人去,不要告诉别人。”
丁瑶心中乱做一团,她跟孙太后并没有什么亲缘的感觉,但是如今一听她快要不行了,心中还是升起了一层悲凉,或许是人之常情吧。
丁瑶匆匆将承欢交予奶娘,急忙跟着宫人走了。这一次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一路上丁瑶都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容若湘的回忆,如果没有这段回忆,她也不可能知道孙太后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了这段回忆丁瑶才知道了为什么孙太后要如此庇护容若湘。
可是丁瑶对于孙太后的感情却淡薄得很,她跟丁瑶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而丁瑶有如今的遭遇,十有八九也跟孙太后脱不了干系。
轿子晃悠晃悠地,丁瑶坐在里面思绪纷杂,不一会儿,轿子慢慢停了下来,正门入口,宁寿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挂在门前。
丁瑶抬头仰望,只觉得又目睹了一次生命的消逝,这宁寿宫总会有新的人来住,人来人往的好像并不需要被在乎。
丁瑶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宫中。
宁寿宫里,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但是那个端坐其中的人却要不见了。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像是要把肺子给咳出来一般。丁瑶快步朝那里走去。
“孙太后。”丁瑶走进内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孙太后半倚在卧榻上,正在费力地喘。息。闻言,她抖了一下眼皮,朝丁瑶看过来:“贤妃娘娘,你来了。”
孙太后的声音犹如破败腐朽的木琴,让听的人忍不住心颤。
丁瑶走近孙太后的卧榻,看着这个逐渐失去生机的人,丁瑶也忍不住叹息,她问道:“太后,您叫我来所为何事?”
孙太后不说话,反而摸索着拉住了丁瑶的手,孙太后的手还没到枯瘦干瘪的地步,但是她的动作却已经显现出了老态,孙太后就这样紧紧地拽着丁瑶,半晌,她说出一句:“丁瑶,你实在是很像容若湘。”
丁瑶大惊,连忙左右环顾,她惊讶的发现,这间屋子里早就屏退了下人,只有她和孙太后两个人在这里。
孙太后接着道:“我这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年轻时为了那个人的宠爱明争暗斗了半辈子,后来那人死了,我又为了一份地位追名逐利机关算尽……我得到了太后的位置,却失去了一个人应该享受的一切。”说到这里,孙太后不得不停下喘几口气。
丁瑶不知道她为何要对着自己说这些,难道她打算将遗言都对自己说吗?但是她没有动,没有将孙太后紧握着的手抽出去。
“丁瑶。”孙太后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睛直视着她:“要想在皇宫中生存下去,就必须舍弃很多额外的感情,放弃很多平凡的幸福,我这一生虽然成为了所有女人都想成为的太后,但是,到现在我可以说,我觉得自己活得十分失败。”
孙太后的表情像是要落下泪来:“我爱慕的男人因我而死,我唯一的女儿也因我而死……”
孙太后说到这里哽住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好像随时能够驾鹤西去。丁瑶不禁用力握住了孙太后的手,不知为何,她此时才感觉到了那姗姗来迟的母女之情,或者说不是母女之情,那只是一个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同类消逝所感到的悲悯吧。
孙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紧握着丁瑶的手,目光贪恋一般定定地看着她,看一眼少一眼了。
孙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丁瑶,半晌吐出一句:“像,真是太像了。”她之所以叫丁瑶过来,就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凭着这份相像她便可以执拗地认为自己还不是孤苦的一人,她还有个女儿来给自己送终。
外室的香炉中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烟,漫过门扉,漫进这充满压抑死气的寝殿,朦胧中有些如梦似幻地不真实。
孙太后在这股檀香味道中轻轻吐了一口气,一副将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丁瑶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她好像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一般,在这片惑人的烟雾中冲口说出了几个字。
“孙太后,我是容若湘。”
丁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她看到孙太后倏忽睁大了双眼,她那满是死气的面庞上也似乎多了一抹光彩。
孙太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她抬起手轻轻拍了丁瑶两下,带着一点欣慰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整个宁寿宫斗寂静无声。
“孙太后?”丁瑶试探着叫了一声,看着卧榻上那人毫无起伏的胸膛,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丁瑶知道,孙太后真的去了。
前朝翻云覆雨的孙太后竟然走得如此悄无声息。
丁瑶将手从孙太后的手中抽出来,她最后一次给孙太后掖了掖被子,虽然孙太后再也不需要盖被子了,但是丁瑶想让她走得体面一些。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丁瑶缓步走出去,心中嘲到:“这个冬天还真像是一场终结呢。”
丁瑶通知了在屋外等候的宫女,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了。
丁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在最后关头对孙太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不知道孙太后是会相信,还是仅仅以为自己是在安慰她。
雪地上留下了丁瑶走过的一串脚印,那脚印清晰,就像刻画出了她一路走来的深深痕迹。
当晚陈云翔来到如烟楼,丁瑶正在屋外呆坐着,她半抬着头,好像在看星星,好像在看雪。
“瑶儿。”陈云翔走近招呼她,丁瑶这才微微转头,看见了陈云翔。
“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陈云翔说完也走到丁瑶身边坐下,他伸手将丁瑶揽进怀里,丁瑶不知在屋外坐了多久,浑身透着一股冷硬的寒气。
陈云翔搂着她,像是要将自己的那一点温暖都包裹住她一样。
“孙太后走了,这后宫之中就没有一个老人了。”陈云翔低叹着,说话间又将丁瑶搂紧了些。
是啊,公孙芷云走了,孙太后也走了,就连产下三皇子的林昭荣都走了,人也要换一批了吧。
唇亡齿寒,丁瑶不知陈云翔是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听了陈云翔的话,她脑海中就自动的浮现出这句话来。
“陛下不必多虑,万事万物都是向前发展的,人走……也是必然的。”
陈云翔侧头看了看丁瑶,她此时微微垂着眼睫,在冷冷清清的冰雪掩映下,居然显得不似生人般无情。
不知为何,陈云翔的心头一恸。
“你说人走是必然的……那,如果朕有一天也去了,你会不会思念朕?”看着她那副冷清的样子,陈云翔忽然忍不住问出了这样一句。
“陛下不同。”冷不丁的丁瑶如此回道:“陛下是大鲁江山的主人,受万人敬仰、世人爱戴,死后也必定名垂青史万万年,自然会有一代又一代的人记得你。”
“朕是问你会不会思念朕。”陈云翔忽然执拗起来,好像不得到一个答案他就誓不罢休一样。
丁瑶定定地看了陈云翔一会儿,陈云翔的眼睛那么幽深,中间却有一小簇微小的光芒,好像是一点期待或者是别的什么。看进他的眼睛,丁瑶居然感到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她在心里回答道:我会想你的,但是容若湘大概不会吧。
丁瑶沉默了,陈云翔看着她的眼睛,这一阵沉默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仅仅只是一瞬。终于陈云翔眼中的火光黯淡了下去,丁瑶听见他声音淡淡地说:“朕明白了。”
“嗯。”丁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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