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宫中有一件大事:自愿戍守边疆的陈俊成回来了。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都是莫大的功臣,他们背后有多少牺牲与鲜血是一个封赏所换不回来的。
陈俊成自幼习武,又是大鲁的亲王,由他亲自上阵戍守边疆,想必也是给军队将领们大大的鼓舞了士气。
听闻他在边关极有威信,他述职回京那天,军队士兵们依依不舍地排起长队,竟要弄出“十八相送”的凄凉之感来。
这些传说传到京城,市井坊间颇为津津乐道,人们谈起这个骁勇善战的廉亲王,都纷纷赞不绝口,直夸他有勇有谋,颇得人心。
就连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追逐于田间地头时也要高喊两句:“我是战场上的廉亲王!尔等小贼还不速速投降!”
这些话在民间传传就好了,却偏偏传到了京城,还传到了皇宫,这种话传到皇宫可就变了味了。
像这样在戍边的军队中拥有威望的将领,通常都是各方争夺的对象,如果能把这样一个手握重权,却并不长于算计的人拉入自己的阵营,那简直就可以说是一只脚踏进了成功的大门。
但是,这样的将领却是为人帝王者最为忌讳的。
所谓功高盖主,陈云翔对于他这个弟弟也是有些顾忌,他想着,趁着此次他回京,一定要好好试探一下他的底。
想到前两次他同自己争夺容若湘的场面,陈云翔对他的戒备就又增加了一层。
凤鸣宫内。
公孙芷云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她一早便起来梳洗打扮,为的就是今日与陈俊成的重逢。
女为悦己者容,想上次家宴,公孙芷云不仅早早梳妆,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袍,还不顾贵为皇后的架子,亲自早早地前去赴宴,在那里等了很久,没想到,却等来了失望,那次陈俊成没去。
这一次,陈俊成回京述职,晚上的接风宴他可是主角,而自己,自然会以皇后之尊前去陪同。
想到今晚就会见到心心念的那个人了,公孙芷云面上浮现出一抹绯红,仿若豆蔻年华的少女,思念自己的情郎那般,她目光中都透着满满的期待。
也不知他现在是胖是瘦、是黑是白,不知他在边疆那苦寒之地,生活是什么样子,好是不好。
想着想着,公孙芷云的脸上就浮现出微笑来。
她少见地和颜悦色起来,招呼明玉道:“快来看看,本宫是戴这个金丝点翠金步摇好看还是戴这个攒花云纹宝珠钗好看!”
明玉将案几上摆着的一众花花绿绿的珠宝首饰统统给公孙芷云试了一遍,最后给她选了一个暗红色的宝珠钗,配上一身正红色的华美衣袍。就连公孙芷云大婚之时都不曾如此留意打扮。
几番挑选,公孙芷云终于满意了,接下来便只是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晚上的到来。
尽管公孙芷云对陈俊成一腔痴情,但陈俊成却并不领情,他一颗心思都扑在了容若湘身上。
如今容若湘已死,京城于他便也再没有了什么值得牵挂留恋的地方。
陈俊成此次回来,也就是真的只是述个职而已,但是,想必朝中那些深谙权谋之道的老狐狸们不会轻易放过他,今晚的晚宴,于他来说,也就好像是一场鸿门宴了。
更何况,他那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哥哥陈云翔——也就是当今帝王,他还不知要怎样为难自己呢?
陈俊成思考了千般万般,却独独没有想到后宫那个一心系在他身上的公孙芷云。
他骑着高头大马进入京城,虽然离开没有多久,他却感觉到了物是人非。
街上原本的一派繁华,被硬生生控制,因着他的回京,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看热闹的人趴在街边小楼的栏杆处,探头探脑地向下张望。
一座城池中缺了一个最重要的人,那这座城大概也就跟其他普通的城池没什么区别了、
陈俊成骑在马上,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英明神武,反而,还有那么点点失魂落魄。
来也一样,走也一样,苦苦坚持了那么多年的而期盼与牵挂,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这京城重地,哪一处他跟容若湘没有牵手走过,可如今,人死如灯灭,徒留他一人在这浮沉浊世苦苦挣扎。
京城虽大,但也是比不上边疆天高地远,可以任他骑马飞奔驰骋,陈俊成不一会就走到了宫门外。
他翻身下马,自有人一脸谄媚地带着他去给皇上通报,陈俊成最恶心这皇宫中的虚伪。
进了大殿,陈云翔高高坐在龙椅上,见了陈俊成也不见什么好脸色。
好吧,若说这皇宫中还剩一个不虚伪的人,那大概就是如今面前的陈云翔了吧?陈俊成忽然觉得好笑,但他最终也没有笑出来。
陈俊成跑到边疆的时间不长,而这段时间临近的蛮夷一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陈俊成说是回京述职,却实在没什么可说。
他将来时想好的那一套说辞,什么四境不敢来犯、百姓衣食无忧的场面话统统说出来,一股脑倒出来后,他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陈俊成与陈云翔一时间四目相对却无话可说,还是陈云翔打破僵局,他说道:“你戍守边疆有功,朕今晚给你摆了一桌接风宴,你要来,至于封赏也断不会少。”
“臣弟谢过皇上。”陈俊成拱手谢恩,陈云翔却在这时又出声了:“你一直颇令朕放心,朕希望你帮朕守好这北境之地,到时四海升平,万国朝拜,你功不可没。”
陈俊成顿了顿,再次应答道:“陛下过奖,臣弟定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事关大鲁国土百姓,臣弟定会全力以赴,请陛下放心。”
陈俊成的声音不卑不亢,陈云翔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场面话谁都会说,只是这话里的深层意思就需要好好揣摩一番了,陈俊成的回答陈云翔还算满意。
既然他们兄弟两两无话,陈云翔便放了陈俊成回去好生休息,以备晚上的接风宴。
陈俊成自然乐得清闲,答一声告退,便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己府邸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云翔眯了眯眼睛,他这个弟弟究竟是虎狼还是绵羊,现在还说不准呢。
晚上,华灯初上,陈云翔在皇宫中大摆筵席,为的就是为戍边功臣陈俊成接风洗尘,再犒赏一二。
这种名头的宴席,后宫中只有公孙芷云这个皇后能够参加,她自然是早早地就来到了宴席上。
陈云翔也来得很早,公孙芷云一来便见到他,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几乎毫不掩饰对陈云翔的不喜。
像他们这样皇帝去烟花之地寻花问柳,皇后敢在皇帝面前公然表明心有所属的,恐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两人并排坐在主位上,看着前来赴宴的大臣渐渐多了起来,可是迟迟不见陈俊成的身影。
“哼。”等了半晌,陈云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
他心道:“难道这陈俊成当真胆敢驳朕的面子,竟敢不来吗?”
“朕倒要看看他能磨蹭到几时。”陈云翔轻声说道,像是说给公孙芷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边的皇后心中也不大痛快,眼见这陈俊成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万一陈云翔发怒要治他的罪,他想必也无法辩驳。另一方面,自己一头热地喜欢别人没什么,但是确确实实地被人宣告他不喜欢你又是换一种感受了。
皇后公孙芷云对陈云翔的弟弟陈俊成一往情深,这事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只是碍于公孙家的势力和皇家的颜面,无人敢提罢了。但是公孙芷云三番五次地主动跑来献媚,人家陈俊成却一概不理,压根不把公孙芷云当盘菜,这滋味换了谁怕是都不想体会。
公孙芷云心中越想越气,决定自己出去看看,他陈俊成到底还来不来,什么时候来。
她“呼”地站起来,引得陈云翔抬头莫名地看她。
公孙芷云道:“臣妾出去透透气。”说罢便转身出了大殿。
公孙芷云一身锦衣华服,走到哪里都惹眼得很,她刚一出去便碰上了自己的娘家人。
其他妃嫔见了自己娘家人不说泪眼汪汪也都是极其欢喜的,不管怎么说,娘家人始终是妃嫔在这深宫中的依靠。
但是,公孙芷云不一样,她巴不得再也不要看见公孙家的人,于是她避之不及地想绕路走,可是她这一身惹眼的暗红色衣袍又怎么能真的如她所愿的低调呢?
果然,公孙芷云刚刚绕开了一步,就被公孙牧野喝住了:“芷云!你要去哪?”
这里此时没有外人,公孙牧野这一嗓子虽有些苍老的沙哑,却不减威严,公孙芷云被他吼得一愣。
她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皱着眉头道:“怎么?没人的时候就可以直呼本宫的名讳了吗?”
“孽障!”公孙牧野气急更是口不择言,他还没从公孙芷云获罚禁足一事中缓和过来。他不禁谆谆教诲道:“你让我怎么说你?以后凡事能不能走走心过过脑子?下次再这么冲动,没人去捞你!”
公孙芷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如今我权势大了,你有利可图才会花重金帮我。从前我却是不知麻烦过你们什么了?”她顿了顿又道:“以后也不要来麻烦我,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尤其……”公孙芷云看了看面前的父亲和弟弟,接着说道:“尤其是拖家带口的麻烦。”
“你!”公孙牧野气得有些喘不上气,他确实需要公孙芷云手上的权力,不过,她那点治理后宫的权力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不孝女,竟完全不懂得他的苦心。
公孙慕云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拉过公孙芷云朝前走去。
公孙芷云一耸胳膊,喝到:“干什么?放手!本宫不和你走!”
“姐姐,我只是想和你商量点事,这里不方便。”公孙慕云又故意凑近公孙芷云的耳朵,悄声说道:“不能让爹听见的事。”
这一举动令公孙芷云楞了一下,他这个稍嫌亲密的动作仿佛是惯性而为,他们两个小时候经常会避开爹娘偷偷去一边商量什么,那时他们就是这样一个凑到另一个耳边去说话的。
这点回忆令公孙芷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发现,人已经跟着公孙慕云走出去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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