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以为只是小小试水,也没指着能发多大财,联砣几个人带着这种心态把公司办起来了。曾林和杨桥在粤东四处联系,对于商家来说,上门都是客,何况客人的这种模式相当于他们免费在当地成立一个办事处一样,帮自已售货还省却自已的人力和成本支出,他们当然是乐意促成。所以曾林杨桥二人几乎是每到一家谈起合作模式时,对方都没有意见,只是有一点,货款结清就行。对于这个要求,两人和联砣也商讨过,联砣这边抓紧到信用社贷款,曾林和杨桥也再和厂家谈谈,看看能不能做到三批订货后,按货值40%打预付款,款到发货。雁阳这边第一批进货后,也要给这些做服装生意的人一点空间,在第二次选款满意指定进货时,不再要求全款,只要付70%就可以订货,等货到验收后再付清尾款。这样一来,整个资金就完全可以盘活了。等曾林杨桥再次回到粤东时,合同不出意外地全部被各厂家接受,而且在粤东的那几天,两人天天都是在醉生梦死中度过的。
联砣让曾林和杨桥去跑市场,主要还是因为两人怎么说也是大专毕业(体育专科)的,在文化方面比自已要强一些。他就负责在雁阳联系下家,凭着他对雁阳的熟悉和在道上的名声,多少还是会有些人买帐的。不过联砣这次心态异常的低调,不仅自已做到了,还让熊飞吩咐下面的人都不能乱来,对商户要客气,每天就亲自带着人拿着曾林杨桥发回的图册和样衣在雁阳各个步行街穿梭。
刚开始很多人只是把他们当成换种花样来收保护费的,有的店铺为了店里的平安拿出一些钱,交到他们手上,但并不选衣服。联砣也不接钱,也不发火,只是笑笑就离开了,留下那些商户老板心中忐忑,以为给的太少。
彭庆生是从湘运公司内退的人员,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而是因为他患有结核,身体状况极差,在单位里各班组都不愿要他,所以一气之下办了内退,连劳保也不想吃了。回到家里才有些后悔,父母早已是退休的了,家里没权没势,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女朋友王苹来的时候,看到彭庆生怏怏不乐的表情,知道他还在为自已离开湘运的事而自责,便对他说:“庆生,还在想这事啊?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还年轻,现在国家的政策也好起来了,只要我们努力,日子会好起来的。”
彭庆生听到女友的话,更觉难过,当初和王苹谈朋友时,别人都说他家烧了高香,棉纺厂的一支花不知怎么就会看上他。彭庆生也知道自家条件很差,根本配不上王苹,他也不相信王苹为什么就会选上他,虽然王苹的父母百般不同意,但王苹好象就是一根筋,认准彭庆生不嫁。每次去王苹家里,看到她爸妈的脸色,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彭庆生就很气愤,但一转头看到王苹的柔情似水,他的心就软了,他一直对自已说要活出个人样,让那些看不起自已的人瞧瞧,他能不能给王苹幸福。
当初从医院拿到体检单的那一刻,他还不相信自已得了结核,又跑到二院做了个检查。再一次确诊为结核时,彭庆生一下觉得人生很灰暗,原来想要去做的很多努力在现在一下变得没有意义了。他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吃饭的时候王苹觉得他很怪,坚持自已要用一个专用的碗,而且还放了一付筷子,说是公筷。吃过饭后,彭庆生把王苹叫到一边,闷声闷气地说:“小苹,我们分手吧!”
王苹不知所以,大睁着眼问:“为什么?”
彭庆生把化验单递给了王苹,王苹看到上面的病情后半晌无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很多人包括我爸妈都不清楚,你知道吗?”王苹轻声问他。
彭庆生摇了摇头。王苹笑笑:“以前你在开27路公交时,我经常坐你的车,因为那路车我去厂里上班不用转车。有一次,你车上一个老大娘的钱被偷了,你停下来问有没有人看到,结果没人回答,你就把车直接往派出所开。这时有三个小青年过来打你,用刀威胁你,叫你把车停下来,但你不怕威胁,和车上的人一起把三个小偷扭送到派出所。那个老大娘过来感谢你时,你说这是你应该做的,你也有父母,有一天也会老。”
王苹似是沉浸在当初的回忆中,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也在车上,其实我看到他们偷钱,我相信还有人看到,但并没有人出来指证。你不要怪任何人,人都是这样的,有时想的是自已,除非危难降临到自已身上时,他们才会反击。但你那天让我看到了自已内心怯懦而黑暗的一面,也让很多人看到了自已的怯懦与黑暗,所以有人站出来帮你。你知道吗?那一刻,你是我们大家眼中的英雄,也是我眼中的英雄。我相信这样的人,如果和他在一起,他不会让我被别人欺负,不会让我一个人去面对痛苦,因为他心里装着的是身边人的安危,他的思想是纯净的。你家里没权没势,你自已也不是最优秀的人,我仍然爱你,是因为你曾经的勇气和无畏。今天你拿着这份报告说要分手,你觉得自已是在牺牲,不愿让我跟着受累。我其实很开心你在这种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但你错了,在爱情上,是永远不需要这种高尚的。难道你不相信自已能战胜这小小的结核吗?难道你不觉得不论在你如不如意时,你身后总有我在吗?”
王苹转过头深情地望着彭庆生,这时彭庆生深深地低着头,泪水哗哗地流着,他心里只是在想: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的,我会努力把病治好,我会努力创造一份只属于我们俩的幸福的。
彭庆生把内退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又从父母那里拿了一些租下这个门面,他除了开车并没有别的特长了,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做太多体力的活动。想了几天他才决定做服装生意,看着装修好的店面,再数数剩下不多的钱,他的心里还是挺担忧的。这些钱是他的全部所有了,还有的是父母的养老钱,如果生意做不起来,他真不知如何去面对老人,更不知应如何面对那个不离不弃的女人。
“嗳,兄弟,你这要进货吗?”熊飞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路扫来,看到这家刚装修好的店面,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估计是准备开业的架式,便走了进来。
彭庆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进什么货?”
“还能有什么货,看你这装修风格都是做服装生意的,当然是问你进不进服装啦!”联砣一边嚼着槟榔一边说。
彭庆生看着穿得花里胡哨的熊飞,有些拿不准,他没做过生意,但这段时间还是找了很多人打听,知道这些做服装生意的都是到穗州白沙等地进货,但从没听说在本地进货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在本地拿货的?”
熊飞一听有戏,便精神一振:“我们是雁阳第一家做服装贸易的公司,叫雁风贸易,公司办公地点在河东大厦,你去那一看便知道,整个八楼全是我们雁风贸易的办公点。我们的货全是从粤东来的,直接从厂家拿货,不象你们去那些批发市场,要被别人还赚一笔。你要有兴趣,我把图样和样品给你看一看,你自已选,选中的用笔记下来,到时订多少再告诉我们。”
彭庆生接过样品和图册,翻开看了一下,上面的衣服还是不错的,很多都是当下正在流行的,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想想要是自已去进货,要坐车到粤东,还要想办法通过货运回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想想便对熊飞说:“你能不能把这图册和样品留下来,我和家里的人商量一下,让他们也参考参考。”
熊飞看了一下时间,见也不早了,今天没必要再跑下去了,便说:“那好,明天早上你要记得把这些东西带来,我还要去别家谈的。”
等熊飞走后,彭庆生忙到隔壁店里打听,那个老板娘把嘴一撇说:“他们的话你也信,这就是一群黑社会,就是想着花样捞钱,你要把钱给他们,那就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一听这话,彭庆生心里顿时又没有底了。
晚上回到家,他想起下午发生的事,便和王苹说起,王苹虽然没有彭庆生的社会阅历多,但她在棉纺厂做财务,从成本的理论上在心里对这家雁风公司的情况分析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完全可能的事情。又看了看桌上的样品和图册,感觉既然是黑社会的,完全不必要收集这么多厂家的资料,也不需要印什么名片,直接硬来敲诈就行了。便对彭庆生说:“这件事我看不一定就象别人说的那样,要不我明天请一天假,我陪你一起去河东大厦看看。”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骑车来到河东大厦,上到八楼,果然迎面就是金光闪闪的“雁风贸易责任有限公司”几个大字。只是现在还不到八点,没有一个人,整层楼空荡荡的。两人看着各个办公室内的摆满的桌椅和每个门前的部门牌号,心里不由有几分相信了。
“请问你们找谁?”杨桥是昨晚才从穗州回来的,今天一早便准备去白沙,因为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一会,便准备到公司休息一下,一上楼就看到站在走廊的彭庆生与王苹两人。
王苹见有人来,便上前说:“我们是过来看看的,昨天有人到我们店里去推销产品。”
“推销产品?”杨桥摸着下巴看了两人一眼,马上就明白一定是别人不相信过来了解情况的。
“来,进来坐吧!”换了满面的笔容,杨桥把两人领进副总办公室,说是副总办公室,其实和别的办公室里的桌椅没有区别,无非就是一间单独的房间。为了这,杨桥还一再对联砣说,要是以后生意做起来了,哥们第一件事就是把办公桌椅给换了,就换发哥在上海滩用的那种大班的,不然何以突出我是个副总啊!
杨桥把公司的情况和运作向两人做了介绍,当然这免不了要镀上一些夸大的包装。以杨桥忽悠的本事,彭庆生和王苹这时已经完全放心了,相信这是一家真正有实力的服装贸易公司,至于别人说的那个推销人员是黑社会的说法,两人也想,谁让雁风治安不是太好呢,或者别人觉得请这样的人来才更安全吧!
“嘿,你怎么在这儿?”路过门口的熊飞看到彭庆生坐在杨桥的办公室也走了进来。
彭庆生忙说:“我和我女朋友昨天看中了一些衣服,觉得不错,就按你名片上的地址过来找你了。”
熊飞坐下,说:“那你拿纸写一下,哪些款,每款多少数量.”
彭庆生把昨天和王苹看好的款写了下来,但在列数量时,他显得很犹豫。杨桥和熊飞不解地看着两人,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王苹脸红了一下,点点头,对杨桥说:“我们选的这些衣服我都想进,可是我们俩手上没有多少钱了。”
“没钱你还进什么货?逗我玩呢!”熊飞不听就不乐意了。
杨桥拍拍熊飞的手,问道:“你们刚不是说还没开张吗?怎么就没钱了?难道你们准备做这生意前没想过要准备资金吗?”
彭庆生看看王苹,又看看杨桥,嗫嚅道:“我们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一下凑不到这么多钱。”
“那你可以少进一些啊,不用进这么多款,或者在数量上减少一点。”杨桥给他们建议。
王苹摇了摇头:“杨总,我们是新店,如果货品太少,客人是不怎么会进店来看的。要是选的款好又没货,一个季节的生意就浪费了。”
“那你说怎么办?”杨桥有点好笑,是你们没钱,让你们少选款或少进货你们不接受,难不成还要我倒贴给你啊。
王苹想了又想,不敢正视杨桥,鼓起勇气对他说:“杨总,我们能不能先赊货卖,等有了钱再还你。”
杨桥一下把正喝着的水喷了出来,被呛得直咳。你姥姥还真是这么想的啊!
熊飞象是听到天方夜谭,夸张地叫道:“不是吧,我靠,我们还倒贴你做生意啊?”
王苹脸红的发烫,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彭庆生也面红耳赤的,他没有料到王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看到王苹的窘样,他又很是心疼。
“杨总,不好意思,你不要怪我女朋友刚才说的话,她说这些都是因为我,是我没有能力才让她这样不顾脸面的说出这些话来的。”
杨桥听了彭庆生的话,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答案。彭庆生便把自已的情况,以及王苹对他的好全部说了出来。熊飞听了后,眼光怪怪地看着他:“我说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怎么就遇上这么好一女的了,我怎么就碰不到?”
“滚,就你,别人女孩看着就叫打劫的形象还做梦。”杨桥蹬了熊飞一脚,站起来说:“这事我不敢决定,你们坐一下,我去问一下砣哥。”
过了十多分钟,联砣也过来了,坐下看了一眼两人,又和两人聊了几句,便说:“那就这样吧,先帮帮他们,让他们做起来,货款前面有就给,没有等有了再给吧。”说完站起来就要离开。
王苹忙拉着彭庆生站起来对着联砣说:“李总,真是谢谢你了,我们一定好好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好人会有好报的。”
联砣一下就笑了:“好人?哈哈,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好了,好好做吧,不要辜负你女朋友的一番苦心了”,说完用力拍了一下彭庆生。
元旦一早,彭庆生就强迫自已爬了起来,昨天忙得太晚,回到家都三点多了,为了今天的开业,他在店里已经忙了四天了。骑着车到王苹楼下把王苹接了后,两人便赶到店里,把挂出来的样品最后做了一次整理,又把彩带气球都检查一遍才把门打开。
熊飞按照联砣的指示也来了,把买来的花篮放在门口,替他们打鞭炮点响,在一阵喜庆的鞭炮声中,“衣之小筑”正式开业。
1989年的新年第一天,满街都是出来游逛的人,有的人是出来呼吸新年的第一次阳光,有的人是出来体会新年的第一次热闹。但的人是结朋唤友,想在新年的第一天为自已或是为家人添上一件新衣,让新年有一个新的面貌和形象。
“嗨,你看那,衣之小筑,名字有点意思,过去看看。”一个女孩对着同伴说。
“唉哟,你身上这件衣服好好看啊,在哪买的啊?”路边一个女孩挽着男友走着,看到站在街边的一个女孩穿着的一件蝙蝠衫,忍不住跑过去问道。
穿蝙蝠衫的女孩笑笑:“在衣之小筑买的,他们家的衣服款式好多,好漂亮的,价格还不是很贵。”
“我也要去衣之小筑,你说过给我买衣服这么久也没买,今天你不能赖了,一定要给我买。”女孩撒娇地对男友说。
男友小鸡一样地点头:“好好,去,马上就去。”
彭庆生很累,真的很累,他不比正常人的身体,得这种病的人体质很弱,做一点体力就会困乏。但是他现在没有觉得累,而是满心的开心和欢喜。抬起头往王苹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王苹也看过来,两人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熊飞心里很是懊恼,他觉得今天最失策的就是不该自已来送花篮,随便叫个小弟来也可以做好的。怪就怪自已今天起了小心思,想着让王苹给他介绍一个像她一样善良的女孩,这下来了这里,想走也走不了啦,满屋子挤满了人,他又要帮着招呼客人,又要防着有人乱来,别看他身强体壮,打起架来对付一个二个也没问题,可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被人群挤得满头大汗浑身乏力了。
火,真是太火了。没有人想到这家新开张的小店生意会火到这种程度,里面早已进不去了,外面还有好多人排着外面等着进去。这条街上的别的做服装的看见这种情景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心里有一个共同的心情:嫉妒。
有些店主拉着经过的从衣之小筑出来的人问:“他们店里有什么啊?这么多人去?”
“你还不知道吗?他们的衣服好漂亮,好多款式,都是最新的,很多雁阳还没有呢。我今天是买衣服最开心的一次,我是雁阳第一个穿这款衣服的人了。”被问的女孩得意地说。
弄明白原因后,这些店老板也不关心自已店里的生意了,对店里的店员交待一下便也跟着去排队,想看看衣之小筑里的衣服到底有多好。等他们进到店里时,一个个睁着大眼小眼,妈啊,你们上的这些款哪里来的啊,你们这样做,我们以后还活不活啊?转头一想,不行,我们也要找到这些货源,不然,可就真的没办法活了。
“喂,喂,砣哥,砣哥,听得到吗?是我,大飞”熊飞对着话筒喊得脸红脖子粗的,里面人多声音太吵,对面说话根本听不到,不带喊你都不要张嘴。
联砣听着电话:“怎么了,什么事情?”
“砣哥,我在衣之小筑啊,你快让人按上次拉过来的货再来一车,同样的款,数量多点,我靠,真的是火了,砣哥,我们的货火了,好多人抢啊,你快点安排,要断货了。”熊飞拼命叫着。
联砣放下电话,对杨桥说:“上次来的那小两口,就是我们垫货的那家,你马上安排按上次的数量款式再多发点过去,不是,让他们马上送去,大飞说卖火了,快断货了。”
“不是吧,那么多货,他们不是今天开张吗?这么快就要没货了?”杨桥不相信地问道。
联砣点点头:“是的,大飞是这样说的,应该是真的,你马上安排,我亲自过去看一下怎么回事?”
“我马上去,我也去看看。”杨桥一边跑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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