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张骐与原城管的朋友聚了一次,又与李广森密谋了一次,直到第四天才准时下班回家。他想今天再不准时回家,潘云杉非炸了不可。
进家门之前,他作出一副疲倦不堪愁眉苦脸的样子。潘云杉有个好处,只要是见他愁眉不展,不管心里有多大火也抛到九霄云外,马上就跟着他转起来。
果然,他进了家门把包往沙发里一扔,有气无力地往沙发上一坐,潘云杉立即就走过来关心地问:“碰到不顺心的事了?”
张骐眼睛抬都没抬,只是手撑着下巴对着茶几发呆。茶几是一公分厚的玻璃制品,四角有回字形的本色花纹。他的目光跟着花纹走,一直走到头才说“唉,烦死了。还是家里好,家里清静。”
潘云杉听了后面半句,心里舒服多了。她说:“还知道家里好,出了门就忘了。”
张骐看看潘云杉,估量着她已经没了火气,于是问道:“跃然呢?”
“回来了。在他房间。”潘云杉一边朝儿子房间呶呶嘴,一边进了橱房。
张骐看了看儿子的房门,又向橱房张望一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只录音笔,打开开关后悄悄放回包里,敞开包口。
“跃然,吃饭了。”潘云杉一边把菜一盘盘从橱房端出来,一边冲儿子的房间喊道。
房间里没有回答。
潘云杉嘟囔着说:“吃饭三请四邀的,过会儿全冷了。”她掀开陶瓷煲的盖,一股香味飘出来。
“好香啊。”张骐在桌前坐下。
“是草鸡饨香菇。要说营养还是家里的好,我听说饭店里的鸡汤都是加了鸡精的,吃着都让人不放心。”潘云杉从煲里舀了一碗给张骐,又夹了一只翅膀放在他碗里。看看儿子还没出来,不由又提高声音冲儿子房间喊道:“跃然,吃饭了。”
张跃然无精打采地走出来,看到张骐喊了声:“爸。”
张骐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你怎么象霜打了似的,一点精神都没有?”他已经从潘云杉那里知道了儿子工作变动的情况。他并不觉得吃惊,从儿子丢了二十万吓得跑回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打算先刺激一下儿子,让他发发牢骚,然后再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讲为人处事,让他正确对待这次挫折。当然,他还有一个重要打算,就是录下来让李广森处理,制作出对第二次行动有用的声音。
张跃然没有吱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坐下来闷头吃饭。潘云杉舀了一碗鸡汤给他,他吹着上面漂着的油层说:“妈,油能不能少一点?”
潘云杉把鸡大腿夹给儿子:“这是只老母鸡,油多。我还去了一些,渴点没事。”
张跃然用手把鸡大腿抓起来,边啃边说:“妈,你就喜欢煲汤,我喜欢吃清蒸的。”
潘云杉连忙说:“好,明天妈给你做清蒸小公鸡。跃然,你爸在家,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就跟爸爸说说。”
张跃然看看张骐,慢吞吞地说:“爸,我不想在天翼干了,老总今天有了新助理了。前些天说是让我下去锻炼锻炼,其实就是把我一脚踢开。”
张骐把吃过的鸡骨头扔进桌上的盘子里,看都没看儿子:“那你想干什么?”
张跃然从侧面看着张骐的脸色,小心地说:“我想还是到公路处吧,换一个部门。”
张骐干脆地说:“不行!”
张跃然不满地喊起来:“爸——”
张骐抬起头看着儿子说:“你说,你到公路处干了一年不到就不干了,现在又要回去,你让我怎么再跟人家说?”
张跃然不以为然地说:“找个理由还不简单,就说原来离开是准备出国,现在不想出去了嘛。我打听过了,公路处监管工作量越来越大,还是需要人的。”
张骐不温不火地说:“既然人家需要人,你自己应骋去就是,找老爸干什么。”
张跃然理直气壮地说:“现在的社会你不知道?拼的不是能力,是老爸。”
看到儿子一副抱怨的样子,张骐心里很恼火:“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你换了多少工作了,哪一个干好的?”
张跃然说:“那是工作不适合我。只要有适合我的工作,我就能干好。爸,我不比彭凯差,更不会比罗志斌差。”
潘云杉在旁边帮儿子:“是啊,那会儿上学的时候,我们家跃然成绩是最好的。彭凯罗志斌的成绩都不如我们家跃然。现在,他们还不是一个靠着老爸的权,一个靠着老爸的钱。跃然,当然也只有靠你了。”
张骐不满地瞪了潘云杉一眼说:“你就护着他吧。”然后对张跃然说:“你老爸没能力,你靠自己吧。”
张跃然猛地站起来:“现在谁不是靠老爸?你帮不帮?”
潘云杉把儿子按在坐位上,对张骐说:“你不能不管儿子,儿子有个好工作,才能找个好媳妇,咱们才能抱个好孙子。我们忙来忙去,忙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子孙子。”他转过脸对张跃然说:“找老爸的事,还耍什么臭脾气。好好跟你老爸说,老爸还能不帮你。”边说边给儿子使眼色。
张跃然言不由衷地说:“爸,刚才是我不好。”接着半是委屈半是哀求地说:“我也算名牌大学毕业的,也不能说没有能力吧?自上次把钱丢在车上后,老板就看我总不顺眼。我现在没有一天是顺心的,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就算你是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儿子行吗?你救救你儿子行吗?”
张骐心里一动,他盯着儿子说:“你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张跃然诧异地看着老爸:“你说什么?”
张骐把双臂往胸前一抱:“我要你把刚才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张跃然以为老爸在戏弄他,窝火地喊起来:“你什么意思?拿我开涮?行,我满足你,你用你伟大的父爱救救你儿子行吗?救救我行吗?救救我!救救我!”最后一句“救救我!”几乎达到高八度,在客厅里回荡良久。
张跃然摔门而去。
潘云杉也火了:“张骐,你有毛病?这么折腾儿子干什么?”
张骐说:“我是要让他接受点教训。什么事来得容易了就不会珍惜。”
潘云杉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副总威威风风当着,就不知道儿子一直委屈着,给他找份好工作,他干着开心,我们也心情舒畅。你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张骐看看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这会儿心情奇好。他没有理会潘云杉的指责,只是说:“你什么都不懂,就少操点心吧。”
潘云杉最忌讳张骐说她什么不懂,火再次上来:“放屁,就你懂。你懂,儿子的工作都没安排好。你看人家罗正,儿子安排到公安局,公务员,那是只金饭碗铁饭碗。你们不都是四个兜的出身,你怎么不跟人家比比?”
张骐意识到自己踩到了她的痛处,息事宁人地:“好了,好了,是我不懂好吧。”
潘云杉不依不饶地说:“我问你,你陪客人那天住在哪里?”
张骐随口道:“在度假村。”
潘云杉紧追不舍地问:“哪个度假村?”
“塔影湖度假村……”张骐见潘云杉脸色不对,不由起了疑心,顿了一下接着说:“去的次数太多了,客户没有兴趣了,这次换了一家。”他见潘云杉脸色又变得平静些,知道她一定打听过了,转动着心思说:“这次去的那个度假村比较远,叫镜水轩,是去年新建的,面积比塔影湖要多一陪,娱乐设施也全。这年头客户就是上帝。”
潘云杉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骐狡黠地转动着眼珠,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你去塔影湖度假村找我去了?”
“没有,没有。我一直在家的。”潘云杉赶紧否认。她想,不能让张骐知道自己找过他,他一旦知道自己起了疑心,以后干什么事都会提防自己。可是她越是否认越是觉得自己心虚。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张骐的眼睛一直跟着潘云杉的身影转,直到她进了橱房。
他已经基本判定她那晚去了塔影湖度假村,去塔影湖度假村打车也就二十来分钟,以她的性格,完全有可能冲过去的。
是她发现什么起了疑心?还是只是出于不满想找他撒气?他一时还吃不准。他一直觉得潘云杉泼辣有余,智商不足,是自己手心里的一团泥,要怎么捏就怎么捏,如果不是她和他有了儿子,她对这个家付出得多,对他又是死心塌地,他早就把她一脚蹬了。他一向没把她当回事,此刻,却突然觉得不能太小看她。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他不能让她咬到。
张骐拿起自己的公文包进了书房。他拿出那支录音笔,调了调音量,开始回放。当回放到张跃然喊出的“救救我!”时,他反复回放了好几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真是意外收获。
昨天晚上,李广森再次约他,说只要能让凌方仪相信他儿子被绑架或遇到麻烦急需现金就行,怎么做让他看着办。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录制儿子的声音,然后让李广森进行后期处理,凌方仪熟悉儿子的声音,应该会深信不疑的。没想到儿子冲自己喊了起来,这喊的语气如果不细听,还是可以蒙混过去的。
可以让李广森安排第二次行动了。
只是,这次自己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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