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荻’之内,灯火明亮。
里面有很多人。谭命九,吴守,平川道长……他们都在。同时,地上还绑着不少个陌生的人——都是正联盟的。
“我道那白远是谁,原来是你。”吴守笑道,“那王妃已经放了,亲兵就无奈撤退了。这些正联盟的家伙跑进来,正好被我们捉住。这位……”
周皖苦笑,把黑斗篷放到椅子上,替他压了压斗笠,道:“这位是天命堂的人,适才帮我们对付敌人,受了重伤,经过我的处理,现在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喔,天命堂的人啊……不过,周老弟,你有看到夫人他们吗?”谭命九接道。
“没有……”“他们该不是去和那老家伙干仗了吧!”吴守抢道。“也许吧。”谭命九有些担心地苦笑,瞥了一眼葬花,“就怕他……唉,一人之成败,一阁之兴衰……我们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
“周公子,你能随我来一下么?”葬花突然发话了。“哦,好。”周皖连忙回答葬花,又嘱咐在场之人帮忙照看“这位侠士”,并且不要揭开斗笠。
“葬花姑娘是要去哪儿?”谭命九终究是细心的人,他觉得不太对劲,就叫住了葬花。“没什么,随意走走。”葬花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么二位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走得太远。”“我知道。”
葬花在前面走着,周皖奇怪地跟在后面。
“你去哪儿?”“我可以说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你该不会是要……”周皖皱眉。
“没错,我要去看,我要亲眼看到……”“你不要去,好吗?”周皖试图阻止葬花,他怕她看到付臣主与金笛斗在一起的一幕,他怕她看到任何一方受伤都会心碎。可是他哪里忍心制住葬花!
“我说了我要去,就不要阻止我。算我求你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做出傻事的。”葬花哽咽。
“好……那你要答应我,要看,就安安静静地看,绝不能出声,更不能动手。”周皖咬牙道。
“我答应你。皇天在上,若是我付玉瑶意气用事,就天打……”葬花缓缓抬起右手。
“我不要你发誓!你答应我就行了。走吧。”周皖急忙抓住她的手腕。
他不忍心听葬花再多说。她的声音,已然很让人心酸了。
二人沉默地走着。
奇怪的是,阁主的卧房里并没有人。
“人会去哪儿呢?”葬花喃喃自语。
“也许他们是要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难不成……我听谭先生说,二十年前,阁主很喜欢炼丹!”
“丹砂。”周皖忧心忡忡地道,“错不了了,那废弃了许久的,挂着‘丹砂’牌子的屋子。”
那屋子前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挂着四个灯笼。
两个人相对站着,其中一个人垂手而立,另一人右手中拿着一根金色的笛子。
那是付臣主和金笛无疑。
“我以为你死了。”付臣主冷冷道。
“可是我没有。”金笛打个哈哈。
“你这没死和死了差不多。”付臣主眯眼。
“但是这一切,谁是谁非,总该有个了结。”金笛怅然,“二十年,你终于累了么?”
“不是累,是威胁。”付臣主双掌翻转,暗自吐纳调息。
“既然你要动手了,我也不得不奉陪了——付臣主,你就是当年害我的那个道士‘石瑾’。”
“你终于懂了。就在那次,你的心经已然受损。”
“你肺经也已被薛无黛打伤,我们扯平了。”
二人陷入沉默。
赫连春秋与邱锦只是远远地看着。“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只是……帮他。”赫连春秋喃喃。
金笛的右手握紧了笛子。汗水,浸透了他的手掌。无妨,无妨……
两个人终于动手了。
金蛇狂舞!金笛一上来就发动了强攻,似要以快制敌,却是虚招为主。
“金蛇,打不过银蛇罢!”付臣主冷笑。
“银蛇!难道……难道是你?”赫连春秋惊道。
“不错。银蛇,也是我亲自扮演的,亲自定计让六丑执行,不用叫我去信服那些不值得信任的家伙!”付臣主全都坦白了,他轻而易举地挡下金笛招数中为数不多的实招,自己仍在酝酿掌力。他的掌心渐渐变红,色如朱砂,仿若灼焰。
风在吹,无情呼啸,一定要分出个高下!
金笛的招式缓了,付臣主下手便急了!热风袭面,迫得金笛挥动笛子——仔细去看,那不是一般的金子的笛子,里面不仅有暗器,还有千年寒石镶嵌!这千年寒石,纵使不是锋刃,也有着千年冰的寒意,这正是赤气的对头!
付臣主一咬牙,猛退一步,抽开了腰带——那不是腰带,那是剑!能系在腰上的剑!
“涅槃剑,终于出现了。”赫连春秋冷哼道。
涅槃剑,造剑的矿石来源于火山岩石之下,在火中凝炼了大概有上千年了吧!这剑亦柔亦刚,看似神奇,却难以操控。付臣主平时擅长用掌,这次一换,他可否还能得心应手?
涅槃剑增加了他赤气的威力——剑芒!剑上犹如覆了一层火焰,在流动中残留着红色的雾气。
金笛依然用他的笛子,金光闪闪的笛子。虽然这金矿石并非来源于极寒之地,可是笛子慢了下来——寒气更盛!与风中的冷意相叠加,有着难以想象的效果。
“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赫连春秋暗道,“武器,才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正如赫连春秋所料。
剑,在付臣主手里很不自在,付臣主气焰虽盛,怎奈何,温度太高。此刻的涅槃剑太柔。金笛抓紧一切时机,开始真正的猛攻。招招深入,招招迅猛。付臣主惶然间已是手忙脚乱。
付臣主到底是高手,他用不惯,他就勇于弃剑。他用掌,用指,用爪,用拳!战局双方不分强弱,难分胜负。
“残喘……”这么斗了一盏茶的功夫,付臣主的心头忽然窜出了这个词。他咬牙,他忍耐,打算再坚持一会儿。
可人算不如天算。
他突然间咳嗽,咳嗽得很痛苦。薛无黛给他贴上的旧伤,是个致命伤!无时无刻,过度用气与否,都有可能发作,是个不会有任何征兆的魔鬼,死神。
“唰!”金笛抓住机会,一撬笛上扳钮,将弹出的冰刃,朝着付臣主左胸就是一刺。没错,很准的心脏的位置——和当年付臣主刺他的,是一个位置。当年金笛侥幸活了下来,是因为他的心脏的位置不同于常人——这是他家族的标记,又被赫连春秋这个奇女子救下。正常来说,付臣主会再也说不出话,而后倒下,随后鲜血喷涌。
“你认了吗?”金笛稳住他的笛子,笛端的冰刃在付臣主的身体里凝固一般。他的声音里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期待他回话的意味。
“我还活着……”付臣主两指平夹住冰刃,扶住左胸,费力地抬头道。
“什么……你……”金笛似乎被什么哽了一下,“心脏……不在左边?”
“我自知……罪孽深重。玉瑶……千万别为我报仇!”付臣主低声长笑着,望向周皖葬花躲藏的方向,身子向左猛地一歪,两指再一较力……
付臣主缓缓倒下,伴随着那些尘封的秘密,落入无形,过去的秘密……还有谁会知道?
葬花站在墙畔,咬破了嘴唇,唇上纵已鲜血淋漓,她仍不发一言,兀自泪如雨下。血,泪。
金笛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沾了血的笛子,只是沉默,不动。二十年来的仇,报了,也只是这样。我真的还恨么?还是只是希望夫人的计划得以实施,不忍违逆?
邱锦转过了头,痛苦道:“结束了……”
“锦儿……不,秋儿,之后……你就是寸步阁的阁主了。你爹爹与我说了,江湖的纷争他不愿再涉……”
“娘,可是……”
“不急着说这个,还有一个问题。”金笛怅然叹道,“那个女孩该怎么办?”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看了很久。”赫连春秋低声叹道。
葬花忍不住挪步,她轻轻甩脱了周皖的手。周皖轻叹着,也走了出来。
“果真……冤冤相报。”葬花低眉,默念。
“不如这样,像皇帝老儿那样,为了不再引起波澜,联姻。”赫连春秋苦笑,蹦出来了一个主意。
“不可!”金笛好像还处在对战状态,声音嘶哑地低叹了一句。
“夫人!”邱锦——不,应该是金秋——他转过头,眉头紧拧。
“秋儿,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金笛总算是从战斗的气氛中脱离了,不再去想付臣主的事儿。
“这不可以。”金秋只是反复地自语,摇头。
“是啊,这不可以。”葬花泪流满面,“我怎么可能……”
(你们……的确不可以!金笛好像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他和付臣主……有太多不像,又有太多相像。这两个孩子……)“玉瑶,你恨不恨?”周皖突然开口了。
“恨,当然恨。”葬花低着头,轻声道。
“很多人也在恨。”周皖的声音很平和。
“所以,你想说让我收了所有的恨意,继续所谓的生活?这是你的习惯。”葬花苦笑。
“所谓么?生活总在继续。你可以在玄城这里继续住,住到老,也可以出去闯荡,也可以隐居终老。”周皖也不知怎么,头脑一热,说出来这么多话,心里反而有点轻松。
“那么你呢?”葬花反问。
“我?我注定是漂泊四方的。”周皖对天长叹。
“那么我选择归去。”葬花斩钉截铁。
“归去?”周皖被吓了一跳,视线急转到了葬花面上。
“永远不出来,因为我本不应该存在。”
“玉瑶,这不是你一厢情愿的!”
“我已经……别无所求。”葬花冷笑,“不都是在黄土里化成灰,有什么区别!”
“可是……”
“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从今往后,这个世上没有葬花,没有付玉瑶,没有我——只有深山的孤魂野鬼。哈哈,哈哈……”葬花落泪。
葬花……为什么……突然有点像花如水……
“不行!”周皖咬紧牙关,满脸不甘,“你不应该这样……”
“是啊……我不应该这样。如果你愿意陪我孤独终老,又何尝不可?”葬花嗤笑道,泪珠连成了线。这是滴着血的笑。
“玉瑶……”周皖直直地看着葬花,似想让她看透到自己的内心,去感受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他说不出口,他不忍,他不愿!可是葬花不用看也知道。
“你当然不愿意。因为你一点都不坏,事情又这么多。”葬花痴痴说着,又哼起了小曲,曲调倒是婉转动听,却又有几分凄凉,“反正……不可能的……”
“玉瑶……如果你执意如此……”周皖难以说完这一句话。
“我知道了。你尽管浪迹江湖,当我不曾存在。我保证我会好好的,不会做傻事。”葬花凄然笑了。
“怎么能不曾存在……”周皖不再说话。他说不出。
天下一片死寂,难以读懂压抑的万物。风的倾诉拭走了泪的苦涩,却把所有,都烙在在乎的人的,心间。
“事已了结,这些事,可以回头再说罢。”赫连春秋咳嗽了一声。
回头再说吧……那些,命中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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