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岩城外一片赤红,被红土与枫叶覆盖的丘陵连绵不断,在天际边被赤湖分成两半。洪棣站在城墙之上向南望去,那被红土围绕的一湾湖水,就像布满血丝的眼珠内的一抹泪光。在最古老的传说里,这座城市建立在被巨龙火焰吞噬的废墟之上,如今一千多年过去了,人们已经不认为那些漆黑的岩石经过了烈火的烧灼,也不再相信挂在烈火殿上的那把燎原剑,真的能够喷射出炽热的火焰。
虽然传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传说中上古的魔神也消弭无形,可神魔一族的后裔——“妖兽”依然活跃在这片大陆,它们虽然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但还是会时不时袭击人类。而那些弑神之人的后裔,则在传说中先祖们的弑神之地创立门派,并联合起来组成“弑神盟”,培养出一批一批的“伏魔者”对抗妖兽。经过了一千多年的努力,妖兽出现在人们视线之内的时候越来越少,大城市更是已经远离了妖兽的侵扰。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伏魔者们便像和平年代的士兵一样,失去了那份令人敬仰膜拜的魅力,而且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很多人都认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过能够毁天灭地的神灵,那些古老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只不过是被过分夸大了而已。
洪花田站在洪棣身旁,一双杏眼将城外的美景一览无余。她正好到了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的年纪,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便叫她扯住了洪棣的衣袖。
“父亲,你说我们伏魔者有没有杀过神?就比如龙神,还要泥沼神。这世上又到底有没有龙呢?”
皮靴坚硬的鞋跟与城墙上的石板路相碰撞,发出清亮有力的声响,于中元披着大衣,把萧瑟的秋风结结实实地挡在身外。他歪嘴浅笑,身躯向前微微弓着,朝洪棣走去。
“小花田,这个问题你可问错人了。如果你想让人告诉你,这世上真的有过龙,那你只能去问无纵一派。”于中元笑眯眯地看着洪花田,一只粗糙的手在脸上摩擦着同样粗糙的胡茬子。
于中元是弑神盟六大门派中“怒涛派”的掌门,而花田的父亲,则是“苍茫树”的掌门。
“为什么?”洪花田颔首低眉,双目有些怯生生的,向父亲身边小心挪动了几步,两手都抱在了洪棣的胳膊上。她盯着于中元头上的卷发,觉得这等美丽的头发长在他的脑袋上,真是一种糟蹋。
于中元咧着嘴紧闭牙关,向嘴里吸气,空气透过他的牙缝与舌尖,发出响尾蛇似的声响。“嘶……因为在传说里,是无纵派的老祖宗杀了龙神。而传说,只有小孩子才相信。”
花田皱了皱眉,望向父亲,于中元也将目光转移到了洪棣的身上。洪棣板着脸孔,将花田的手轻轻推开自己的手臂,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容,冲于中元说道:“中元兄又说笑了。”
于中元脸上依然带笑,他冷哼一声,扭头往城墙之下走去,又是一串清亮有力的脚步声。花田双手悬在空中,脸颊有些发热,不知为何,一圈热泪已擎在眼眶里。她不喜欢这里,更不喜欢于中元,她在这里不自在容易受委屈。
于中元行走的声音突然没有了,花田看不到他,却觉得他在用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盯着自己。“周明宣布比武提前,你儿子应该快和周天启交上手了。”于中元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与凉风一同灌入花田的耳朵里。
比武场设置在烈火殿前,透过殿口正门,还能看到摆设在殿内的各派“神器”。有赤炎派的燎原剑无纵派的斩龙刀观海派的浩海剑苍茫树的苍狼刀风神派的穿云弓怒涛派的狂雷鞭。借着第一次神器齐聚一堂,弑神盟盟主赤炎派掌门周明,建议在神武节之后,各派都派出一位青年才俊进行比武。可不知为何,他又自作主张地将比武提前到了神武节当天。
花田听于中元这么说,心中便开始大呼糟糕。她匆忙和父亲赶到,此时洪在海虽然还在场中苦苦支撑,可已是疲态尽显狼狈不堪。
“他就是‘奎木狼’洪棣的长子?功夫也太差了吧!”于中元身后站着三个男人,方才说话的,是最左边的那个。只见他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双手抱在胸前,仰着脖子看向比武场中的二人。
中间的那人一头乌黑卷发,他面容英俊不说,还透着股傲气,他对这场打斗并不关心,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着,正与不远处的花田碰了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他却并不躲避,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花田,花田见他如此咄咄逼人,羞得低下头去,脸颊也不由热了几分。
“你说的不一定对,他的对手可是‘冥火’周天启。”最右面的那个发了话。他个子不高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长发将他一侧的脸庞遮了起来,可显露出来的一半已经足够证明他的丑陋。他的肩膀一侧高一侧低,似是先天有什么残疾。
“啊!”只听比武场上一声大叫,洪在海被周天启一脚踹飞,等他站起身来,周天启的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周围顿时一片叫好之声,花田抿着嘴唇,感觉自己正被这些声音所羞辱,不由生出怒火,紧紧皱眉盯着自己的哥哥。
周天启收起剑,洪在海尴尬地笑了笑,对他说道:“周兄果然好武艺,我不是你的对手。”
“大哥言重了,此番你远道而来,尚未歇息好,小弟实属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周天启拍了拍洪在海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向各自的阵营走去。
洪在海走回父亲身边,低声说道:“爹,对不起,我……”洪棣抬起手,打住他的话,看着他说道:“没事。”洪在海看自己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便向父亲身后走去,正看到花田在撅着嘴,用一副生气的表情盯着他。洪在海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花田,似乎在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花田把嘴唇抿起来,继而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洪在海的眼神里已没有了怒气。然而她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忽然伸手在洪在海的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洪在海差点叫出声来。
“盟主,该比第二场了吧?”于中元朝周明喊道。此时周明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对于中元的话充耳不闻,不知在想着什么。周洁看出她父亲在愣神,赶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如梦初醒,迷迷糊糊地问女儿:“什么,怎么了?”
在座众人见周明如此,大多是强忍笑意,或是用手捂着嘴巴偷笑。周明这人的疯癫,在江湖上也是有些风闻,不然也不会有“痴火”这个名号。不过他武功的确高强,否则以他的手腕,是镇不住弑神盟各派的。
周洁也察觉到有些人在窃笑,于是用带有责备的语气对父亲说道:“爹,该比第二场了!”
“哦哦,好的,第二场开始。”周明回头看了看周天启,又看了看洪在海,然后扯过女儿低声问她:“这……第一局是谁赢了?”周洁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依她本心,她是想把这三个字吼出来的:“不知道!”
于中元身后走出一人,正是方才沉默不语的卷发青年,这时,花田才敢仔细地打量他:他身着锦衣身材高大,背跨一把长剑,剑鞘上镶着一枚紫色的宝石,宝石在太阳下映出一晃一晃的光亮。
在他对面,风神一派掌门王恪的身后,也走出一人。风神派弟子皆留短发身穿素衣,此人也不例外。他比那卷发青年矮了半头,不过身材健硕,宽大的素衣被他撑得紧绷。他肤色略黑,在素衣的衬托下,脸色更显得阴沉。
“在下于万里,请指教!”卷发青年声音嘹亮,气势不凡。花田倚在洪在海身边,不禁又掐了洪在海一把,洪在海浑身一颤,有些不明所以,吃惊的看着花田。可花田却不知怎么,低下了头去窃笑起来。
“在下伊星战,赐教!”一声粗犷的吼声从伊星战口中发出,众人皆是一惊,对这场比武的兴致也被提了起来。花田看伊星战手中并无武器,不禁期待起风神一派的精绝武艺。
于万里拔出宝剑,跳步向伊星战刺去,伊星战动若脱兔,翻身躲过他的进攻,单手以掌型横着向空中切出,于万里赶忙剑柄一横,只听“砰”的一声,剑气打在了剑身之上,紧接着发散出数股风力。伊星战这招乃风神绝技——御气。风神一派高手并不用兵器,而是仅靠双手御气而战,今日一见,花田当真是吃惊不已。
于万里并没有慌张,继续和伊星战较量,他瞅准一个空隙,不持剑的左手突然掌型一变,风声骤起,只听他大喝一声,伊星战赶忙侧身躲过掌风,这股掌风继而越过众人头顶,打在了大殿外的墙壁上,激起一圈飞扬的尘土。众人又是一阵惊叹,这怒涛派绝学拍岸掌可不是轻易能够看到的。
周明注意到二人皆是用的杀招,似要置对方于死地,赶忙提醒到:“今天只是切磋,望二位师侄不要伤了和气!”可他们二人正斗得兴起,哪里听得进周明的劝告?这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昏天黑地,花田在一旁看得也是眼花缭乱,不由为于万里担心起来。
于万里瞅准时机,在伊星战发出剑气之时,双手持剑迎着剑气怒斩,顿时一道剑气激发而出,朝伊星战挥过去。伊星战面对突然的变招不知所措,想挪步躲过已是不能,只好强行发出两道剑气,可惜匆忙之间力道不足,在这道挥斩面前如同螳臂挡车。
只听王恪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小心!”,然而为时已晚,只听“刺啦”一声,伊星战腰间已被划开一道口子。于万里看一击得手,赶忙抓住机会,跳步向伊星战冲去,与伊星战继续交手,逼得他无暇顾及腰间的伤口。
“天呐,我还从未见过这种招式,不会是这家伙自创的吧?”洪在海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于万里一心求胜,强行抹到伊星战身边,可是一时心急的他也由于过于激进,露出了破绽,被于万里一招刺中右臂。不过于万里此时顾不上右臂的伤痛,一道拍岸掌打向伊星战胸前,要是中了这一掌,伊星战必要当场毙命。说时迟那时快,伊星战脚底一斜,躺倒在了地上,躲开了这一击。于万里看他倒在地上,抬脚便朝伊星战踢去,伊星战挨下一脚,在地上滚了数圈,只觉得腰间伤口撕裂般的疼痛。
周明见若再要打下去,必然要闹出人命,赶紧冲到台上,挡在了伊星战身前。见周明上了比武台,于中元也赶紧来到台上,制止住于万里。
“怒涛派的那位哥哥好强啊!”花田在洪在海身边说道。
“他可是怒涛‘四虎’中的老大——‘猛虎’于万里,当然实力强劲啦。”洪在海盯着于万里的身影,频频点头。
“哼,你还是苍茫树的‘大哥’洪在海呢!”洪花田对名号的不信任,全来源于自己这位不成器的哥哥。洪在海冲花田抬了抬眉毛,又耸了耸肩,两人都同时叹出一口气来。
“第三场开始!”周明匆忙宣布第三场的开始,接着扶起伊星战来到王恪身前,方才在王恪身旁提醒伊星战的男人接过伊星战,只见他腰间的衣服已被血水浸透。王恪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只看了伊星战一眼,冷哼一声,对那男人冷冷说道:“何固,带他下去疗伤吧,”说罢继续朝比武台看去。
于万里走回父亲身旁,于中元则站起来笑着迎接,二人错过的一刹那,于中元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谁让你用拍岸斩的?”于万里的面容僵硬了片刻,随后骄傲的笑容收敛不少,默默站回另外两人中间。这两人面对于万里的胜利,没有丝毫的表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粗壮的那个依然一脸不屑,个儿矮的那个依然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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