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荣此时已将刘新恨到极点,狠狠跺着脚,恨声道:【我偏不让你料中,我偏不回去……】
但不回去又如何?
寒夜深深,漫天风雪,她又能去向哪里?
她又怎能探索出那些问题?
她忍不住又仆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突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掌,搭上了甄荣的肩头。
甄荣大惊转身,脱口道:【谁?】
夜色中,风雪中,幽灵般卓立着一条人影,长发披散,面容冰冷,唯有衣袂袍袖,在风中不住猎猎飘舞。
甄荣失声道:【张千,原来是你。】
张千仍是死一般木立着,神情绝无变化,口中也无回答——只因甄荣这几句话是根本不必回答的。
甄荣心中却充满了惊奇,忍不住又道:【你不是走了么?又怎会来到这里?】
张千道:【静夜之中,哭声刺耳,听得哭声,我便来了。】
甄荣道:【你……你昨夜到哪里去了?】
张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甄荣知道他若不愿回答这句话,那么任何人也无法令他回答的,于是她也不再说话。
张千木立不动,垂首望着她。
甄荣却不禁垂下头去。
过了半晌,张千突然问道:【你哭什么?】
甄荣摇头道:【没有什么。】
张千道:【你心里必定有些伤心之事。】
他语声虽仍冰冰冷冷,但却已多多少少有了些关切之意,他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但他这句话不说也还罢了,一说出来,更是触动了甄荣的心事,她忍不住又自掩面痛哭了起来。
张千凝目瞧了她半晌,突然长叹道:【好可怜的女孩子……】
甄荣霍然站起,大声道:【谁可怜?我有何可怜?你才可怜哩。】
张千道:【你嘴里越是不承认,我便越是觉得你可怜。】
甄荣怔了半晌,突然狂笑道:【我有何可怜……我有钱,我漂亮,我年轻,我又有一身武功,谁说我可怜,那人必定是疯了。】
张千冷冷道:【你外表看来虽然幸福,其实心头却充满痛苦,你外表看来虽拥有一切,但你却得不到你最最想要之物。】
甄荣又怔了半晌,拼命摇头道:【不对,一千个不对,一万个不对。】
张千深深接道:【你外表看来虽强,其实你心里却最是软弱,你外表看来虽然对别人凶恶,其实你的心却对每个人都是好的。】
他轻叹一声,接道:【只不过……世上很少有人能知道你的心事,而你……可怜的女孩子,你也总是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甄荣怔怔地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竟听呆了。
她再也想不到,世上还有人如此同情她,了解她……而如此同情她,了解她的,竟是这平日最最冷冷冰冰的人物。
她再也想不到在刘新,甘宁这些人那般残忍地对待她之后,这冷冰冰的人物,竟会给她这许多温暖……
抬起头,她只觉这冷酷,丑恶的怪人,委实并非她平时所想象的那么丑怪,只因他的丑恶的外表下有一颗伟大的心。
她只觉他那双尖刀般的目光中,委实充满了对人类的了解,充满了一种动人的,成熟的智慧。
在这一刹那间,她只觉唯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世界上唯一真正的男子汉。
她心头一阵热血激动,突然扑到张千身上,以两条手臂,抱住了张千铁石般的肩头,嘶声道:【人们虽不了解我,却更不了解你。】
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却将张千惊呆住了。
他只觉甄荣冰凉的泪珠,已自他敞开的衣襟里,流到他脖子上,甄荣温柔的呼吸,也渗入他衣襟。
良久良久,他方自叹息一声,道:【我生来本不愿被人了解,无人了解于我,我最高兴,但最后……唉,年轻的女孩子,是最渴望别人了解的。】
甄荣轻轻放松了手,离开了他怀抱,仰首凝注着他,又是良久,突然破涕一笑道:【昔日虽没人了解我,但从今而后,却有了你,世上虽没有人了解你,但从今而后,却有了我。】
张千转过头,不接触她的目光,喃喃道:【你真能了解我么?】
甄七六道:【嗯,真的。】
她拉起张千的手,孩子似的向前奔去,奔到城门口,城门虽紧闭,门下却可避风雪。
她拉着张千,倚着城门坐下,眨着眼睛,道:【从今而后,我要完全地了解你,我要了解你现在,也要了解你过去……你肯将你过去的事告诉我吗?】
张千目光遥注远方,没有说话。
甄荣道:【说话呀!你为什么?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说给我听,都没有关系,我既了解你,但能原谅你。】
张千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仍自遥注,没有瞧她。
甄荣道:【说呀!说呀!你再不说,我就要生气了。】
张千目光突然收回,笔直地望着她,这双目光此刻又变得像刀一样,闪动着可怕的光芒。
甄荣却不害怕,也未回避,只是不住道:【说呀,说呀。】
张千道:【你真的要听?】
甄荣道:【自是真的,否则我绝不问你。】
张千道:【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女子,只要遇着美丽的女子,我便要不顾一切,撕开她的衣服,夺取她的贞操。她们越是怕我,我便越是要占有她,自我十五岁开始,到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女子坏在我身上。】
甄荣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紧紧缩成一团。
张千目中现出一丝狞恶的笑意,接道:【我平日虽然做出道貌岸然之态,但在风雪寒夜,四下无人时,只要有女子遇着我,便少不得被我摧残,蹂躏……】
甄荣身子不觉的颤抖着向后退去。
但后面已是墙角,她已退无可退。
张千狞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你听了为何还要害怕?……你此刻可是想逃了么……哈……哈……】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历久不绝。
甄荣突然挺直身子,大声道:【我为何要怕?我为何要逃。】
张千似是一怔,倏然顿住笑声,道:【你不怕?】
甄荣道:【昔日你纵然做过那些事,也只是因为那些女子看到你可怕的面容,没有看到你善良的心,所以她们怕你,要逃避你,你自然痛苦,自然怀恨,便想到要报复,这……本也不能完全怪你,世人既然亏待了你,你为何不能亏待他们,你为何不能报复?】
她微微一笑,接道:【何况,你此刻既然对我说出这些话来,那些事便未必真的,更不会也对我做出那种事来。】
张千道:【你怎知我不会?】
甄荣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纵然做了,我也不怕,不信你就试试。】
她身子往前一挺,张千反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愕然望着她,面上的神情,也说不出是何味道。
甄荣拍手笑道:【你本来是要吓吓我的,是么?哪知你未曾吓着我,却反而被我吓住了,这岂非妙极。】
张千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只是吓吓你的么……】
甄荣道:【你不愿说出以前的事,想必那些事必定令你十分伤心,那么,我从此以后,也绝不再问你。】
她又拉起张千的手,接道:【但你却一定要告诉我,昨夜你为何要不告而别,你……你究竟偷偷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千怔了一怔,道:【不告而别?】
甄荣道:【嗯,你溜了,溜了一夜,为什么?】
张千道:【昨夜乃是刘新要我去办事的,难道他竟未告诉你?】
这次却轮到甄荣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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