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观拉着白堂奔出庄门,向南而奔。白堂目光转处,只见蹄印却是向西北而去,不禁顿住身形,道:“费兄,别人往西北方逃了,咱们到南边去追什么?”
费观大笑道:“呆子,谁要去追他们?咱们不过是藉个故开溜而已,再耽在这里,岂非自讨无趣么?”
白堂身不由主,又被他拉得向前直跑,但口中还是忍不住大声道:“说了去追,好歹也该去追一程的。”
费观冷笑道:“白兄莫非未瞧见那剑客的武功,我两人纵然追着了他们,又能将人家如何?”
白堂叹了口气,说道:“那剑客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功竟是那般惊人,那白衣少年有这么一个后台,难怪甄家姑娘要对他……对他那般模样了。”
费观眯起眼睛笑道:“白兄话里怎地有些酸溜溜的?”
白堂脸一红,强辩道:“我……我只奇怪他的来历。”
费观道,“无论他有多高武功,无论他是什么来历,但今日他实已犯了众怒,益州三老,张天师,迟早都放不过他去。”话声未了,尘土飞卷中,突见十余骑,自南方飞驰而来,马上人黑缎风氅,被狂风吹得斜斜飞起,骤眼望去,宛如一片乌云贴地卷来。费观眼睛一亮,笑道:“这十余骑人强马壮,蜀道中如此赶路,想必有着急事,看来我的生意又来了。”说话间十余匹马已奔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一条黑凛凛铁塔般的虬髯大汉,扬起丝鞭,厉叱道:“不要命了么?闪开。”
费观横身立在道中,笑嘻嘻道:“我费观正是不想活了,你就行个好把我踩死吧。”
虬髯大汉丝鞭停在空中,呼啸一声,十余骑俱都硬生生勒住马缰,虬髯大汉纵身下马,赔笑道:“原来是费先生,吴某急着赶路,未曾瞧见尊驾在此,多有得罪,该死该死。”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费观目光上上下下瞧了几眼,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州贼捕掾的吴兰,吴捕掾如此匆忙,敢情是追强盗么?”
吴兰叹道:“吴某追的虽非强盗,却比强盗还要可恶,不瞒费先生,江州都尉府虽不成气候,但蒙两河道上朋友照顾,多年来还未失过风,哪知昨夜被个丫头无缘无故摘了军旗,吴某虽无能,好歹也要追着她,否则江州都尉府这块字号还能在江湖上混么?”
费观目光转了转,连瞎了的那只眼睛都似出了光来,微微笑道:“吴捕掾说的可是个穿白衣服的大姑娘,还有个包子脸的小丫头?”
吴兰神情一震,大喜道:“正是,费先生莫非知道她们的下落?”
费观不答话,只是瞧着吴兰身上的黑缎狐皮风氅,瞧了几眼,叹着气道:“吴捕掾这件大氅在哪里买的,穿起来可真威风,赶明儿我要了财,咬着牙也得买他一件穿穿。”
吴兰呆了一呆,立刻将风氅脱了下来,双手捧上,赔笑道:“费先生若不嫌旧,就请收下这件……”
费观笑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敢当?”口中说话,手里却已将风氅接了过来。
吴兰干咳着,说道:“这区区之物算得什么,费先生若肯指点一条明路,吴某日后必定还另有孝敬……”
费观早已将风氅披在身上,这才遥指西北方,道:“大姑娘,小丫头都往那边去了,要追,就赶快吧。”
吴兰道:“多谢。”翻身上马,呼啸声中,十余骑又如乌云般贴地向北而去。
白堂看得直皱眉头,摇叹道:“费兄有了那少年的包裹,再穿上这风氅,不嫌大多了么?”
费观哈哈笑道:“不多不多,我肥水不流费观无论要什么,都只会嫌少,不会嫌多……咦,奇怪,又有人来了。”
白堂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中果然又有十余骑连袂飞奔而来,这十余骑马上骑士,有的身穿锦缎皮袍,有的急装劲服,声势看来远不及方才那十余骑威风,但是健马还远在数丈开外,马上便已有人大呼道:“前面道中站着的,可是‘肥水不流’费观费先生么?几句话呼完,马群便已到了近前。白堂暗惊忖道:“此人好税利的目光。”只见那喊话之人,身躯矮小,须花白,穿着件长仅及膝的丝棉袍子,看来毫不起眼,直似个三家村的穷秀才,唯有一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亮如明星。
费观格格笑道:“七丈外,奔马背上都能看清楚我的模样,蜀中除了‘天网恢恢’李恢外还有谁呢?”
矮胖子已自下马,拂须大笑说道:“多年不见,一见面费兄就送了顶高帽子过来,不怕压死了小弟么?费观目光一扫,道:“难得难得,想不到除了德昂兄外,杨季林,李正方也都来了。”
左面马上一条身形威猛大汉,右边马上一条身穿锦袍,颔下蓄髯的颀长男子,也俱都翻身下马,抱拳含笑道:“费兄久违。”
费观道:“江湖人言,蜀中三英自出仕后,便已在家纳福,今日老兄弟三个全都出动,难道是出来赏花么?”
矮胖子李恢叹道:“我兄弟是天生的苦命,一闲下来,就穷得差点没饭吃,只好扬起大竿子,到官府骗几个钱吃饭,苦捱了好几年,好容易等到手下兄弟也学会几手庄稼把式去骗人,我们这块烂骨头就想偷个懒,把场子交给了他们,只道从此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收钱,哪知……唉,昨天晚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个病丫头,无怨无仇,平白无故的竟将那场子给挑了,还说什么三姐姐看不得这种花把式。”
费观,白堂对望一眼,心里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忖道:“原来那位甄家三小姐竟是个专惹是非的闯祸精。”
李恢叹了口气,又道:“都尉府的几个手下也真不成材,竟被那个疯丫头打得东倒西歪哭哭啼啼地回来诉苦,咱们三个废人,既然教出了这些小废料,好歹也要替他们出口气呀,没法子,这才出来,准备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将那疯丫头追上,问问她为什么要砸人饭碗?”
白堂不等费观说话,赶紧伸手指着西北方,大声道:“那些人都往那边去了,各位就快快追去吧。”
李恢上下瞧了他一眼,道:“这位是……”
费观冷笑道:“这位是挡人财路白堂,李兄未见过么?”
李恢怔了怔笑道:“白堂?莫非是‘天荡神剑’白大侠……”微一抱拳,又道:“多蒙两位指点,我兄弟就此别过。”一掠上马,纵骑而去。
费观斜眼瞧着白堂,只是冷笑。白堂强笑道:“小弟并非是挡费兄的财路,只是看他们既未穿着风氅,也不似带着许多银子,不如早些将他们打了。”
费观独眼眨了两眨,突然笑道:“别人挡我财路,那便是我费观不共戴大的大仇人,但是白兄么……哈哈,自己兄弟,还有什么话说?”大笑几声,拉起白堂,竟要回头向西北方奔去。
白堂奇道:“费兄为何又要追去了?”
费观笑道:“有了吴兰与‘蜀中三英’他们打头阵,已够他们受的,咱们跟过去瞧瞧热闹有何不可?”
突听远远道旁一株枯树后有人接口笑道:“说不定还可混水摸鱼,乘机捡点便宜,是么?”碧月姥,随着笑声,自树后转出,她身旁还站着雄狮般一条铁汉,瞪眼瞧着费观;却正是“雄狮”雷铜。
费观面色微变,但瞬即哈哈笑道:“不想雄狮今日也变成了狸猫,行路竟如此轻捷,倒险些吓了小弟一跳。”他明明要骂雷铜行动鬼祟,却绕了个弯子说出,当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雷铜面容突然紫涨,怒道:“你……你……”盛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费观更是得意,又大笑道:“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碧月姥微微笑道:“咱们只是赶来关照白少侠一声,要他莫要被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缠上了。”
费观故意装作听不懂她骂的是自己,反而大笑道:“碧月姥如此好心,心确是令人可敬……”瞧了白堂一眼:“但白兄明明久走江湖,是何时变做了处处要人关照的小孩,却令小弟不解。”
白堂亦自涨红了脸,突然大声道:“白某行事,自家会作得主,用不着两位赶来关照。”
碧月姥轻叹一声,还未说话,费观己拍掌笑道:“原来白兄自有主意,两位又何苦吹皱了一池春水?”
“雄狮”雷铜双拳紧握,却被碧月姥悄悄拉了拉衣袖。
费观笑道:“两位何时变得如此亲热,当真可喜可贺,来日大喜之时,切莫忘了请老金喝杯喜酒啊。”大笑声中,拉着白堂一掠而去。
雷铜怒喝一声,便待转身扑将上去,怎奈碧月姥拉着他竟不肯放手,只听白堂遥遥笑道:“这一对倒真是郎才女貌………”
雷铜顿足道:“那厮胡言乱语,姥姥你莫放在心上。”
碧月姥微微笑道:“我怎会与他一般见识。”
雷铜仰天叹道:“堂堂武林名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哦。”
寒风过处,远处竟又有蹄声随风传来。
碧月姥喃喃道:“难道又是来找那位甄姑娘霉气的么……”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