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少爷,是你呢,你…你知道我…我为什么会认得出是你吗?”
玉珠虽腰间捱了一剑,仍勉力笑着对东方倾城说话。
东方倾城轻搂着玉珠,却说不出话来,他想让玉珠莫要再说话,以免影响其伤势,但其心中深处却知道玉珠已然无救。
星辰魔剑之称并非空穴来风,即使是玉珠欲牺牲自己,故意前来撞向星辰剑锋。
然而像玉珠这般的弱女子,被星辰贯穿要害,星辰魔气已断绝玉珠的生机,大罗金仙亲临,也已回天乏术。
“大少爷真的是…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每当大少爷从外头回来,从你眼神当中,我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又被迫让双手沾上了血腥,每一次大少爷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悲伤,都沉重得让我想紧紧拥抱住你。”
原本因伤势沉重,说话断断续续的玉珠,此时却变得流畅无比,双颊浮现几抹艳红,东方倾城握紧了玉珠的双手,心知这并非伤势好转,而是回光反照。
东方倾城有点不敢看向玉珠,只因他随时都怕玉珠会就这样离开世间,但他必须看着玉珠,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承担的事情,即使这件事情是你完全没办法负担的。
“这个世间,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就像我的家人,自幼就把我卖入了东方家,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的亲生家人,但是我并不后悔,只因为我遇到了大少爷,能一辈子都服侍着大少爷,大少爷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我真的很开心,但是…咳咳……”
玉珠话说到后来,不禁咳嗽了起来,还咳出了血丝,苍白容颜,艳红血沫,如飘雪冬日的落梅点点般美丽,但却代表着如玉少女生机的逝去。
“我…我希望今后的大少爷,脸上再也不要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了,好吗,每当少爷露出悲伤的眼神,玉珠也会跟着难过起来,即使玉珠变成了鬼魂,也是一样的哦。”
玉珠反过来握住了东方倾城的冰冷手心,彷佛只是在闲暇之余,与少爷谈天说地般地微笑说道。
说完话的玉珠,双眸微闭,好像就这样睡了过去,如同睡美人般,只是即使有王子前来亲吻她的樱唇,也唤不醒眼前的似玉佳人。
“少爷……少爷要好好活下去哦,玉珠很想看到少爷发自真心的笑容哩。”
有如梦呓般,这是东方倾城所听到,玉珠讲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最后一刻,少女还是只关心着眼前的少爷,从来没想过自己,依凭本心,不求回报,或许在他人眼中,是很愚蠢的,但又是何其美丽的存在。
一旁的星辰剑从玉珠搂住东方倾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讲过半句话,只因星辰剑刺入玉珠腰间的同时,星辰剑就知道自己输了。
东方倾城彻底从魔障中醒了过来,完全摆脱了他的催眠迷惑。
星辰剑看着眼前的纤弱女子,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子何以不怕自己散发出来的杀气,何以如此轻易地就牺牲自己的性命,何以唤醒东方倾城深深沉睡的原本面貌。
他不明白,但却想起了当年铸造他的匠师,对他说的话。
“九天星辰,皆入汝身,纵横乱世,超绝凶剑,单论力量,汝之排名举世无双,但若不能懂得杀戮以外的力量,终究是落于下乘,此乃吾铸造汝时所犯之过,却要汝来承担。”
白发苍苍的大铸剑师长叹一声,彷佛看到了星辰剑的未来,那尸山血海的一条荆棘之路。
看着眼前的女子,虽柔弱似水,却隐含着至刚之气,甚至压倒了魔剑星辰的冷冽杀气。
星辰剑似懂非懂,但是看着玉珠,突然之间,星辰剑觉得有些累了,剑乃凶器,夺人性命本是剑之天职。
历经成千上万场战役,仍渴求鲜血的星辰剑,此时却只想暂时陷入沉睡当中,再也不作他想。
东方倾城将星辰剑从玉珠的腰间缓缓拔出,手中真劲一吐,星辰剑如流星破空般,钉在了东方世家正门口的匾额之上,然后温柔地俯身下来,轻轻抱起玉珠,远去的身影,从此消失在尘世之中。
十数年前的灭门血案,盛极一时的东方世家,一夕覆灭,转眼间华屋秋墟,形成苍兰大陆上最神秘的疑案之一。
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然而,如此惨绝人寰的凶案现场,今时今日,却已变成苍兰二十大不可不游的热门观光景点之一。
只因那星辰一剑,至今仍高悬在东方世家大门的正上方,刚好深深嵌在“方”与“世”的中间。
如此神兵利刃,本该人人争相夺取,这十数年间竟乏人问津,实情自然不是如此,此间会成为名胜景点,除了有神秘的灭门悬案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星辰剑。
每个到此一游的旅客,都难免要爬上梯子,直至东方家匾额的高度,伸手去拔一拔这星辰剑。
从人们发现星辰剑悬挂在此,直到如今,不知多少武林高手奇人异士前来此地,欲成为这星辰名剑的主人。却无人可以将其从匾额上拔起。
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久而久之,理应成为无人敢接近的恐怖凶宅,却变成了人来人往的旅游胜地。
世事之难料,莫过于此了,但那星辰剑始终高悬于此,彷佛陷入深眠之中,等待有朝一日,其真正主人会再来此地将其拔出。
这其间自然孕育出无数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来解读东方家一夕覆灭之秘,星辰剑高悬于空之谜,有的或许贴近事实,有的却荒谬离奇。
而唯一尚存于世,知道事情完整真相的沧桑男子,此时却如同浮尸般,在漫着幽香的清澈溪水里载浮载沉,有意放逐到这深山荒野间,用力地折磨着自己。
“咦?水中有人?”
“喂,你还好吧,你死了吗?等等哦,我找绳子拉你起来,你可别死哦。”
岸边一名把双足浸到冰凉溪水中,正轻轻划动玩耍的俏皮女子,见到水中有“浮尸”,微感惊奇地准备拉尸上岸。
“我叫桃花,你呢?眼下天冷,泡在水里很容易着凉的。”
“忘玉。”
虽名忘玉,又岂能真的忘却,倘若真想忘却一切,又怎会取名忘玉,其名忘玉,实则忆玉,如此心境,又有几人得以体会?
摆设简单的小木屋内,卧房内躺着一名男子,其腰间包扎层层白布,显是受了不轻的伤,侧坐在木床外侧的女子,眼神满是担心,照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子。
“对不起。”刚刚苏醒的忘玉,第一句话就是开口向桃花道歉,忘玉直视着桃花,眼中带着歉意。
“我的确有能力将那碧玄子击败,但我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害你陷入危险。”忘玉见桃花似乎一脸茫然,于是开口解释。
“但是你已经下定决心再不碰剑,不是吗,有能力跟做不做,其实是两回事吧。”
桃花本来还有点惊讶为何忘玉要道歉,听到原来是这个理由,桃花松了口气,微笑地说道,还一边握住了忘玉的手。
“你不需要道歉的,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呢,而且你做到了你可以做的事情,你腰间的伤口不就说明了这点吗,真的要说,反而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呢。”
桃花刚说完话,却见到忘玉脸上仍是带着莫名的歉意,眼珠子转了几转,决定换个说法。
“如果不是因为桃华精魄,那玄蜂精又怎会找上门来,若非你要保护我,你又怎会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呢?”
桃花突然语声哽咽了起来,还拭了拭自己的眼角,似乎还想挤出几滴泪一般。
“没有这种事,我……我……”
忘玉脸上难得露出惊慌之色,女人的眼泪果然是最厉害的武器。
“嘻嘻,你就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今后还是请多指教呢。”
原本装哭的桃花,假装抽咽了两下,突然笑靥如花地对忘玉说道,还轻轻捏了忘玉的脸颊一下。
忘玉见桃花这副模样,怔了半晌,突然之间也笑了,真诚无比的笑颜,时隔多年的忘玉,脸上终于也能出现这样发自真心的微笑。
“下次你躲在我后面就好了,可别小看千年桃树精,我认真起来是很厉害的,而且桃树精就算腰间被刺一针,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桃花认真地向忘玉说道,彷佛害怕忘玉之后再做什么样危险的事情。
忘玉见桃花如此模样,不禁百感交集,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此情此景,不知何时,也不知是谁主动,桃花依偎在忘玉的怀里,忘玉的双手也轻轻搂着桃花,彼此依靠,相互温暖。
原本打算来找桃花到溪边玩的红蝶,躲在门外偷偷瞧着,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有点脸红的看着两人,眸中的双瞳彷佛变成星星般,闪闪发光。
“喂,白痴女鬼,你躲在这里干嘛,没事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很恶心耶。”
叶子显然有事要找不知是桃花还是忘玉,却看到红蝶偷偷摸摸地躲在门外,叶子毫不留情地伸脚踹向红蝶。
原本聚精会神,偷瞧房内发展的红蝶吓了一大跳,又直接被叶子从后面踹了一脚,于是就悲剧地从外面滚滚滚,滚到了忘玉床前。
桃花与忘玉松开了彼此,有点好笑地看着地上滚动的红蝶。
“呵呵,你们继续啊,呵呵。”
红蝶装傻地看着两人,桃花跟忘玉也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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