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临时的保安队营地修筑的工整又结实,铅皮的屋顶阻隔了细雨侵袭,只留下一阵细密的沙沙声。
指挥部的大厅宽敞明亮,放了只小泥炉子,上面热着一壶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儿。周家大少爷又拿起锡金的酒壶来,用手试一下:
“要不要在把酒烫一下!”
“俺来,俺来。”
苏副队长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他把开水注入了一只搪瓷盆子,然后将锡金酒壶放进去,用热水来烫着。
“这个可是杜康,俺们那里的人都不讲究,能喝一口这样的名酒都美的不行了。”
“这倒也是,我们山东人也不讲究这些,都是上海这里的精致玩意儿,现在各路的人,都是一波一波的往上海来。”
“别的地方更不好混,现在俺们可好了,交了大运!”
苏副队长模样不好看,是一种浓稠的黑八字眉毛,眼睛很小,跟两粒黑豆子差不多。他非常舍得出去,这几天在外面人眼里,什么样的鼻涕眼泪,什么样的念唱作打都表演过了,在他的部下们那里,居然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威信。
杜康酒热在搪瓷盆子里,茴香豆,酱肘花,小酥鱼,鲜草莓摆在桌面上。
苏副队长用舌头舔一下嘴唇,飞快的构思出一番交心的话来:
“俺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投奔了药厂来,投奔了……”
他略微停了停,将山东先生几个字忽略过去,才继续说:
“现在是什么都好了,只是不过。俺们有什么本事?俺们只有一个卖命的本事……”
“热的该是差不多了。”
周大少爷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去拿锡金的酒壶,又倒了满满的两杯。苏副队长又是双手捧杯,到目前来看,这正副两个队长一直很相得。
青春少年们,谁都做过征战沙场,封将拜相的大梦。在这样的乱世里。周大少爷也深深知道兵马火炮的好用。但是一个安静冷清的消瘦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拿起杯子来。示意苏副队长干掉:
“你以后依旧还做苏将军,火枪火炮都有!”
这是一个极好的词,东北军的飞行大队,飞雪队。鹏程万里。
“你做队长,你的兄弟们做?组长?”
周大少爷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女教官是明知故问了,他们并不是两个人的私交,他们一起的军校校园有近百人,互相之间很多联系,小道消息早就传开了。
“那就这样吧!走啦,走啦!”
年轻的女教官一转身,利落的跳上了飞机。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
周大少爷退后了几步,转身回去车里。他的汽车夫正在抽烟,转过头来问:
“走了?这是个厉害的女人,我头一次服气女人。”
周大少爷摆手驱散烟雾。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
在阴云连绵里飞行,在百年后都是巨大的挑战,此刻天空中的一架白色雄鹰,倒是轻松悠然的,风雷都不过是它的陪衬。
飞机的驾驶员应对自如,还能扯着嗓子喊话聊天:
“教官,现在的风气不是很好,我们过去东北,总是要带一些嫡系。”
年轻的女教官冷笑着摇头:
“找些窝囊废做嫡系,也是没有用处!”
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入她的眼,入了她的眼的,她竟然也拉拢不到。山河在风雨里飘摇,她只能保证自己是问心无愧的,那些贪图安逸给达官显贵做保安的,不提也罢。
……
周大少爷的高朋皮卡车在浦东工业基地门口停了,周大少爷推开车门走下去。
“等一等!”
他的汽车夫摇下了车窗:
“我想了想,其实平安药厂也不错啊,要是能见到山东先生,名头也不算差,要不我跟你混?”
周大少爷回头,冷笑:
“见山东先生这个梦,太难,我们只是药厂保安队!”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见山东先生,比登天还难那!
“那拜拜!”
汽车夫毫不留情的扔出一节烟屁股,摇下车窗,飞驰而去,车轮溅起朵朵水花来。
这是黄埔军校新一期的毕业季,学员们各奔前程。周大少爷选择了去平安药厂做保安队长。相对于他在军校的耀眼成绩来说,这个前途只能算是中等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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