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州,黑夜时分很少能看见大片璀璨的星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辰,挂在天穹的眉梢上,仿佛在提醒世人该睡去了。
凉州召国的一方角落,一间古朴淡雅的翠竹阁,宛如是落在了地面的星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尽管微弱,仿佛随时会黯淡下去,但也算得上是超乎凡人理解范畴的神异。
翠竹阁中,一位黑发少年盘膝而坐,左手掐出一道‘佛陀拈花’大印,右手则空无一物,只是在半空中悬浮着,仿佛在托着一尊无形的生灵,周身焕金光,如西土佛陀。
这是《三世禅花佛陀诀》中那尊慈眉善目的大佛陀像,姜尘既然无法观想西域古老道统中的图腾,那他便尝试着模仿,一夜未尽,出乎自己的预料,他竟真的模仿出了大佛陀的一丝神韵,眼眸微闭迎来黑夜的那一刹那,仿佛自己化身为了一尊拈花弥陀,和善无忧,谈笑间俯瞰众生相。
“心海中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睁开眼,姜尘默默看着在自己肩头沉睡的那株小人参,语气有些颤抖。
在天地之间孕育出的灵药,都会带有几分大道之气,玄之又玄,何为大道之气,也没人能解释,但正如同家家户户凡人们常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小人如鬼正人若仙’般,流传的广,历史久远,却也没人能证明这些道理的存在。
或许在登仙大陆,本就是一个没有道理的地方儿,至少姜尘没道理能解释为什么小人参会出现在姜家,也无法解释金鲤殿中那具空荡荡的棺材为何安然无恙了数年,都没人发现里面没有躺着姜老爷子的遗体。
“只是闻了一闻药香,便有了如此奇效,那...”
姜尘凝视着翠竹,悄然站起了身子,点燃一根蜡烛,温暖的烛光笼罩了一切,他的声音颇有几分怪异。
“那我以后便多闻一闻吧。”
浑身都在微微发红的小人参仿佛听见了什么,几根白色须胡在盘绕,就像一只稚嫩的小手,紧紧抱住了姜尘的肩膀,整个身体也趴在了姜尘壮硕的肩膀上面,起伏不止,竟然如同是人类在呼吸,那模样很是可爱。
“要说这天地精灵,远比人族来得单纯,据说上古年间有先天灵药得大道垂怜,化成天妖,吞噬万千生灵,天理不容,那人族可又曾反思过自己?”
姜尘甩甩脑袋,似乎是想要将这股欺师灭祖的荒诞思想给灭了,但终究无法做到。
不知不觉间,蜡烛已经燃去了一半,黑夜尚未完全褪去,可东方还是出现了一缕微微发光的鱼肚白,姜尘眺望着远方,睡意没有着落,精气神倒是越发充沛了,简直如同万里朝阳,浑身充满了活力。
“天地灵宝,当真玄奥,真的是莫名其妙捡到了一个大宝贝。”
姜尘看着小人参是越看越顺眼,目光中不参杂任何血腥的邪念,倒是有几分当初在土赌坊押中了‘豹子’时的惊喜。
三杯两盏清茶,姜尘懒得找这些雅兴,前几日的鹅毛大雪被他用一个瓦罐装满了,化成水,有道是无根之水延年益寿,姜尘喝了几口,冰凉彻骨,睡意更是不见其踪影,所幸今日也不愿去见什么周公了,双膝一盘,姜尘又落坐在翠竹阁中,手中捧起透露着古朴淡然的《三世禅花佛陀诀》,肩上还扛着一株散发着阵阵清香的天地珍宝,身为一个昔日的废物,姜尘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心间藏有一尊佛陀,那我便是佛陀?”
姜尘静静的翻阅着圣诀,忽然间,他盯着圣诀中的某一句话,皱着眉头呢喃不止,可惜那句话是个终了点,后面的文字便没有了,他自然不会放过,死死攥住手中那本圣诀的某一页纸张,似乎极力想要将它掰开。
“不对,不对,我若是佛陀,那真的佛陀在哪里,死去了,还是涅磐?”
哀风呼啸,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蜡烛微弱的烛光倒映出姜尘有些诡异的面庞,他嘴角弯着笑,像月牙儿,像被天狗活活咬下一大半的月牙。
“咚!”
《三世禅花佛陀诀》竟然被他一把扔了出去,砸在了一堆废弃杂物上,发出悲鸣般的声响。
烛光下,姜尘面容怪异,左手拈花状做,右手悬空托起,虽然举止皆如同前一刻模仿的大佛陀般和谐,但整个人的‘势’却已经完全改变。
方才模仿拈花佛陀,气息浩大至刚,正义光明,如今倒不像是一尊拈花佛陀,气息暴虐不安,隐隐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此时的姜尘,犹如一尊来自阿鼻地狱的魔王。
巴掌大的心海中灵气流淌,时而泛起黑色涟漪,再也没有山间清泉的淡雅了,更像是一片邪念丛生的恶土。
姜尘脑海中思绪万千,他想到了当初姜凌云的种种羞辱,姜落漓给予的愚蠢怜悯,还有姜家子弟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邪念丛生,他浑身的气息愈发诡异。
陡然间,姜尘忽然畅快的笑了,露出了牙齿,和寒冬腊月的雪一样白,他双手结出一个奇怪的印结,疏忽间狂风怒号,蜡烛还没等自己来得及燃尽最后一点光明,便被无情吹散。
风中犹如潜藏着一双无形的大手,握着刀子,一刀刀割在姜尘的皮肤上,只一会儿,殷红鲜血流淌在了翠竹阁中。
相传有些古国人皇在身死化道之前会遭遇邪异诡事,一身通玄修为丧尽,青丝化白首,更有几位昔日无敌的人皇,年老体衰后,气血干涸,无力催动滔天皇气,竟然在晚年被不详存在割下了头颅,比九天星辰铁还要坚硬的金身上也零零碎碎布满了伤口,亦如此时的姜尘。
“我是佛陀,我是大魔,世间正邪善恶,本为同流之水,是非功过,只在乎一心而已。”
姜尘冷笑,空荡荡的眼眸中仿佛躲着无数具可怕生灵,他的脑门与眉心处皆有异彩绽放。
时而有一轮轮金色神环闪耀,如同太阳般炽热,至大光明,里面隐隐有佛陀诵经声传遍四野,时而幽暗晦涩,仿佛有一尊黑色神祇盘旋其上,发出呢喃喝骂。
他想到了姜老爷子和家主姜天对他的仁爱,还有姜胖子无话不谈的投机,每当一念及此,浑身便有和善禅意流淌而出,掩盖了喝骂,如一尊大佛陀降临尘世,相反,一旦想到姜落漓和姜凌云等姜家子弟,他的内心深处便有一股暴虐气息蔓延,禅意退散,只剩杀戮之心。
“唰,唰,唰..”
狂风来的急,也没有要离去的模样,《三世禅花佛陀诀》在这阵风中仿佛无力抗拒般,被肆意翻动着几页纸张转瞬跳跃,没有做丝毫停留,只到某一刻,风止住了,书页也停下了跳跃。
在风中停留下的那页纸张,对姜尘来说宛如是山岳大川般巍峨,他从未见过,因为那张纸在他印象中根本无法被翻开。
那应该是《三世禅花佛陀诀》的最后一页,没有任何一尊佛陀的画像,只有一尊面容狰狞无比的八臂魔王,八臂若龙,每一只手臂上黑色纹耀森然,或握佛门大刀剑,或持宝树琉璃,在最上面的两只手,空无一物,只是托着空气般举起,仿佛是在支撑着整个世界。
“大黑天佛魔,西域年代最久远的图腾之一,据说斩杀过其他大洲的人皇...”
姜尘喃喃道,神色茫然,不知何时,他的双手也不见自觉般举向了天穹,只是他只有一对手臂,也没有花哨的刀剑,唯有模仿着这尊魔王最高处的那对手臂。
“原来如此,世间善恶一念间,佛魔也是如此,善到极致,便为恶。”
“此术,名为‘一念成魔’。”
黎明来的不算早,但在腊月隆冬却又很早了,今日看来又是个好天气,白雾朦胧,朝霞万里,和白雾一齐落在了翠竹阁上,让此地犹如被云雾缭绕般,神异美丽。
“姜尘,速速前往祭祀之地!”
一声悠远空旷的声音由远及近,透破了茫茫大雾,传入了翠竹阁。
一位黑发少年猛然睁开了双眼,一只瞳孔深处泛起金芒,仿佛里面藏着一轮炽热骄阳,另一只瞳孔似乎没什么改变,依旧是黑色,幽暗,诡异。
听到了姜天的传言,姜尘这才露出了笑容,他已经达到了巅峰,不是凡人的巅峰,或许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当初姜志那种入图一阶的修士实在有些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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