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须人熊’关注的急步上前,扶住张渺冷坐下休息,边笑边说道:
“真是窝囊,年纪轻轻地,跑了这几步路便上气不接下气,想当年俺闯字号的时候,一天穷跑三数百里地也连眉头都不皱,照样吃喝玩乐,样样来得!”
张渺冷伸出双手,装模作样揉着脚踝,喘息着道:
“卫兄,我怎能同你比?若不是在路上遇见两个赶活的庄稼人,只怕到现在还摸不清方向呢,不过,累你久候,我心中十分不安……”
‘倒须人熊’得意的“呵呵”一笑,大概是笑得太厉害,又牵动了伤口,他哼了一声,骂道:
“奶奶的,律无咎这老王八羔子……”
张渺冷关切的望着他,故作不解,惑然道:
“卫兄,你打胜了吧?”
‘倒须人熊’豁然大笑道:
“嘿嘿嘿,这个自然,你怎么晓得俺打胜了仗?”
张渺冷淡然一哂,道:
“若你打败了仗,此刻你便不会站在这里了,是么?”
‘倒须人熊’用力点点头,得意的答道:
“对极了,伙计,你有时说的话十分简单,道理也很明显,但是,若你不说出来俺便难得想起,今夜俺老卫以一打四,揍得对方鼻塌嘴歪,‘毒链枭’伊合到阎王殿上称字道号去了,他那拜弟‘飞叉焰鹤’律无咎,亦吃俺以金刚杵赏了一记‘金彗朝日’,只怕现下还在哼卿呢!”
张渺冷暗自轻笑数声,又问道:
“那么,丕雷教那叫什么山的老儿呢?”
‘倒须人熊’闻言正色道:
“老实说,今夜俺能突围至此,实是侥幸,‘呼雷叟’方洋山等四人,无一不是功力深沉,老好巨滑之辈,俺虽然将对方打死一个,伤了一个,自己肩头却也挨了一记飞叉,而且,若非暗中有能人相助,只怕这条老命也早到了他奶奶的极乐西天了。”
张渺冷强忍着笑意,故意又问道:
“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呢?”
‘倒须人熊’浩叹一声,道:
“俺老卫自十六年前下山闯江湖,至今已逾三十余年,什么红眉毛绿眼睛的角色都曾见过,今夜可算开了眼界啦,在俺正打算与那‘毒链枭’同归于尽之际,忽然自右方暗处射来一粒石子,竞奇准无比的将对方那沉重逾恒的铁链震出一尺多远!
因此,整个结局就不同啦,俺不但未曾与‘毒链枭’做同命鸳鸯,更急毛蹿火的送了他的终,而且这暗助于俺之人,修为之高,几乎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
可惜俺未见此人庐山真面目,否则,定要以诚相谢,觅期以报,这乃是救命大恩啊,俺老卫自来与人无恩无怨,却不想会承人之恩,竟又不知此人为谁……”
他说到后面,虽然字句通俗,口气问却异常恳切,多肉的面孔上,更是一片感激与真挚的神色。
荒山间修出的草莽英豪,大多未曾由师长启蒙,但是,他们却有着忠义的节操,坦诚的性格,炽热而豪迈的情感,而且,恩怨分明,丝毫不苟。
此刻,张渺冷双目发亮,深刻而含有寓意的道:
“卫兄,你大可安心释怀,那助你之人虽然不在眼前,但他定然会猜想到你的心意,他一定会了解你的。”
‘倒须人熊’却犹在低首沉思,半晌不语,忽然,他大叫道:
“是了,是了,这定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张渺冷装作无意的,抬头瞥了一眼插在树内的金刚杵,故作讶异的问道:
“什么事,老卫?”
‘倒须人熊’有些激动的,抬手一指树上兵器,说道:
“当俺在此久候之时,仍不见你来之时,深恐你遭到对方毒手,正待前往探视,突然一个黑影奇速无比地来到面前,而俺这柄兵刃,也被那人抛手掷还,别忘了,伙计,俺是将兵刃留在那‘飞叉焰鹤’律无咎腿中的呐,那时来不及抽回便开溜了,看吧,以后江湖上可有得胡说八道了,呵呵,那位朋友真似救难真神下凡,救人救到底啊,先后两次出手,功力皆是如此惊人,不知这一个人是谁呢?”
张渺冷闻言,只是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聪明的朋友们,不用多说,你们也会猜到,这送还兵刃的人是谁,他当然就是张渺冷啦。
此刻,张渺冷做出懒散状的,伸了伸腰,说道:
“老兄,咱们现在是休息一下呢,还是即刻赶路?”
‘倒须人熊’伸手用力拔下树上的金刚杵,珍惜的藏在衣衫之内,满脸堆笑道:
“养息一下再说吧,俺这几根老骨头,劳累一宿倒还挺得住,只怕你这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要吃不住劲了。”
张渺冷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倒须人熊’胡乱包扎着的左肩,沉声关切的问道:
“你这伤势严重么,卫兄?”
‘倒须人熊’嘴角一撇,努努嘴道:
“见了他奶奶的肩骨了,还好,没有伤到主筋,要不然俺这条左臂可就得不听使唤了呢!”
张渺冷闻言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那是与他给‘飞叉焰鹤’的纸包一模一样的。
“卫兄,在幼年时,先父偶遇仙人布道教习,因而略通医道,尤擅金创药之配制,我也习得了一些皮毛,依样画葫芦配制了若干,大概比一般的金创药高明,假如你放心,可以拿去试试,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其实,张渺冷所拿出的药物,乃是他在深海孤岛密室内,那位神秘老人所遗留的画简中所习的,这是以最寻常的几味草药,经过独特的方法调配而成,效果之佳,不亚于任何最为昂贵难求的奇药,但是,却极少有人——不,可以说全然没有他人知道这个秘方。
‘倒须人熊’闻言毫不迟疑的接了过来,“呵呵”一笑道:
“好小子,你真有两手,俺料不到你还会这套卖狗皮膏的法门——跌打损伤。把你那祖传的啥啥啥,拿过来,让哥试试!”
张渺冷故作神秘之色,“嘿嘿’一笑道: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卫兄,灵不灵一试便知。”
‘倒须人熊’大笑着“嗤啦”一下,扯开左肩裹布,撕开纸包,仰首将一半红色药未合着津液吞下,另一半轻轻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张渺冷又趋上前来为他小心包扎妥当。
二人各自坐下,以自己觉着舒坦的姿势,闭目养息起来,这一夜里,‘倒须人熊’也着实够劳累的了。
半晌,晨光熹微,东方天际已透出第一线曙光。
当太阳的金红色笑脸爬上地平线的时候,‘倒须人熊’因这段适当的休憩而使体力大半恢复过来,满脸胡茬的面孔上,皆浮起一层奕奕的神采。
其实,张渺冷此时的内蕴力量是浩渺如海的,他根本不感到有任何疲累,但是,在‘倒须人熊’面前,他却不能不煞有介事的掩饰一番。
张渺冷并不是故作神秘之态,亦非不信任‘倒须人熊’这位爽直而豪迈的“老”朋友,他有他的苦衷,在现下的情势里,他怎能毫不隐密自己的来历与行踪?
昔日伤了师父六魔主声威赫赫,势力更是遍及上下各界,高手如云,爪牙众多,若万一被对方探悉多年前的“鬼见寒”尚有传人存在。
那么,他们必会千方百计,以最歹毒阴险的手法,再度置自己于绝地,而目前,张渺冷却不敢预料,自己在单枪匹马之下,能否敌得过那表面上道貌岸然,暗里却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头。
在他出头强索‘倒须人熊’的兵器金刚杵之时,他之所以用布帕蒙面,便是生恐方洋山等人识破他的真面目,虽然,张渺冷与方洋山等人,昔日勉强算是并未见过面,但是,他却不得不做万一之备。
这时,只听到‘倒须人熊’深深的吐息了两次,细目缓缓睁开。
随意流览了一番四周景致,清晨的蓬勃气息,远处的田问,已有农人在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工作。
这位享有盛名的独脚巨枭,此刻却有些内心感慨:
“看看这些庄稼人,一年到头,不分寒暑阴晴,俱是不停的辛苦劳作,虽然,在他们平淡的生命中,却仅能以这些劳作而取得温饱的代价,可是,他们虽然恬淡的过着淳朴的日子,但却安详知命,平静而愉快,苦虽苦点,却没有争斗,没有杀伐,融洽中充满了乐趣,哪像自己,虽则一捞千金,一挥百斛,却整日都在刀尖上打滚,血腥中讨生活,唉,到底哪一样才是正确的人生呢?哪是平凡,哪是不平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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