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须人熊’目注这一群垂头丧气的敌人悻悻退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慢慢浮上他肥厚的嘴角:
“嗳,饭未饱,酒未足,却先上演了一次全武行,真他奶奶的不合算,嗯,不大合算……”
他转过来,看见张渺冷仍在低酌浅饮,丝毫不为适才那一幕惨剧感到惊恐,神色之间,显得是那么悠闲而恬淡。
‘倒须人熊’细细向张渺冷注视了好一阵,方才微微摇头,大步行到桌前,道:
“伙计,刚才那情景可有些唬人,是么,血淋淋的呢。”
张渺冷面显深沉的一笑,淡淡的道: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为了一个目的,一个希冀,总要经过这些坎坷,适才那些人拼命流血,是为了名声威信,就像我们打鱼的冒着狂风巨浪出海干活,亦是为了生活肚皮,假如每个人都丰衣足食,所望皆能如愿,那么,天下也会太平得多了。”
闻言,胖大的身躯重重的坐下,多肉的面孔上泛起一片迷惘,‘倒须人熊’低声说道:
“伙计,你还真让人捉摸不透,俺老卫也不是白活了大半辈子,唉,难道俺当真就能走了眼不成?”
张渺冷又啜了一口黄酒,他已然猜出,‘倒须人熊’对他的举止谈吐又感到迷惑猜疑了,是的,一个寻常的渔夫,哪有见了如此凄厉的场面还能这般镇静的?
‘倒须人熊’拍了拍脑袋,喃喃说道:
“八十岁老娘真会倒绷了孩儿么?莫非俺这老熊尚得回一回锅?唉,这位伙汁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是个打鱼出身的啊……”
张渺冷忽然双眉一皱,手中竹筷悄然放下,望着‘倒须人熊’含有深意的一笑。
当他笑容尚未消逝,‘倒须人熊’正感愕然之际——
店门外已响起了一个生冷僵硬的口音:
“整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老夫不用再看,卫啸天,是你逞的威风吧?老夫等着你出来。”
语声冷厉,毫无情感,‘倒须人熊’双目倏张又阖,一摸肚皮,呵呵笑道:
“外面这位仁兄,穷叫个什么劲,你认得俺,俺却不认得你,先报个万儿,待会再亲热一番不迟。”
门外虽有几盏黝暗晕黄的点点灯光,但黑沉沉的映不出多远,那冷硬的声音又响自夜影中传来:
“卫啸天,老夫‘呼雷叟’方洋山,贱名陋号,谅阁下还不致于陌生吧?”
‘倒须人熊’神色微微一凛,随即高声笑道:
“呵呵,方老儿,方五教头,久违了,俺老卫这就出来拜谒慈颜。”
语声始罢,他急忙压低嗓音道:
“伙计,想不到来人竞是那毒心蝎范孜温的师父,丕雷教第五教头方洋山,这老小子一身所学极为不弱,单打独斗俺尚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过,假如他若有帮手隐伏暗处相助的话,结果就不敢讲了,稍停俺出去后,自会见机行事,若万一情势不妙,你可不必管我,先到古口域南二十里外的莫家村村口相候,俺定然赶去与你相会……”
说罢,他起身便往店外行去。
张渺冷一听到‘方洋山’这三个字,愤怒得人几乎爆炸了,虽说师父逝去的主要原因,但要不是这方洋山带头,落井下石的围攻师父,说不定师父还能多陪伴自己的时光。
可就在他双目赤红,欲举步越出门去,准备就算拼个同归于尽,也活劈了这杂碎时,心中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的狂乱。
虽说,自己连获奇遇,吞食龙元晶珠后,内息修为已达虚元,但,从未与类似于方洋山这一级别的对手过过招,是否是其对手还不得而知。
况且,正如‘倒须人熊’所言,假如他还有帮手隐伏暗处相助的话,结果就更难预料了。
再说,当初在两界地时因为那个什么,师父与方洋山几人周旋拼斗,虽需留真元续命,出手时估计内元调用不会太多,但,自己自问与师父修为相差何止万一,此时弄险,太不明智。
自己身负师父重托,所托之事尚无头绪,在没有明了外边情况时,冒然跃将出去,若不能将对方之人一轮全数击杀,就会留下隐患,使自己陷入不利于己的境地。
要是,因为一时报复心切的冲动,就拼个同归于尽的结果,岂不有负师恩。
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当即双手往两只桌角暗按了几下,银牙紧咬,强忍着怒气,嘴角一抿,向着‘倒须人熊’的背影沉声道:
“你千万小心,老兄。”
‘倒须人熊’刚走出两步,闻声回头一笑,这一笑中,蕴孕着真挚的感激,他一指放在另一张桌上的十锭纹银,道:
“伙计,这些银子留一半赔偿店家损失其余的咱们收下了,你好生带着,反正都是丕雷教方才拿出来的造孽钱,奶奶的,受之无愧,这叫做‘吃孙喝孙不谢孙’,哈哈!”
张渺冷闻声,尽量舒缓掉脸上怒色,轻轻点头颔首。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
“卫啸天,莫非阁下还要好朋友亲自入内相请吗?”
‘倒须人熊’向张渺冷拜了一个手式后,狂笑一声道:
“方老儿,少他娘的大呼小叫,你老子我还会含糊不成?”
语声随着他的身形掠向门外,这时,偌大的膳厅内,只剩下张渺冷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向四周一扫,确定没有第二个人隐匿厅内之后,那瘦削的身躯,已如一道流光,神速无匹的泻向膳厅门外。
片刻后,仅见人影微闪,张渺冷已提着那个随身携带的狭长包裹,悄无声息的站于店门之旁,而身后的那张他适才按过的桌子,已化作一堆粉末,散落在地上。
隐匿在店门的阴影中,张渺冷那刚才看去,刚才还并无异样的双瞳,这时竟闪射出两道慑人魂魄的精芒,在黑暗中略一寻视,就发现在七丈外的一幢高大屋宇前,站立着四条人影。
靠近张渺冷这个方向侧立着的,是‘倒须人熊’卫啸天,与他正面相对的,则是一个体形瘦,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枯干老者,在这老人两旁,却分立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黝黑的五旬老人,及另一个鹰目钩鼻,阴沉冷森的白衣老者。
看目前的情势,似乎异常紧张,四个人俱是保持着高度警觉,谨慎的注意着对方,但是,表面上却又是一派若无其事之状,不是一个久经江湖的老手,决然体会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渺冷看了一眼场上的局面,不禁淡然一笑:“三个老杂碎,还是跟多年前围攻师父时,摆的一样架势,若不是有师父未完成的嘱托,真想上去杀个痛快!哼!”
思索间,张渺冷以一次奇妙得无可言喻的纵掠,宛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到距离四人不及三丈的一间房屋檐影之下。
就在他挑好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站稳身形的时候,‘倒须人熊’那豪迈而又狂傲的笑声已传人耳内:
“我说方世兄,方五教头,你那宝贝徒弟也好,属下的一群废料亦罢,俺老卫既然已经揍翻了他们,难道说,还能再叫俺捧个牌位去谢罪么?”
那站在‘倒须人熊’对面的枯瘦老者,正是丕雷教的第五教头,尚有薄名的‘呼雷叟’方洋山!
只见他气得煞白的面孔上,泛起了一层青紫颜色,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抖动不停,大声怒喊道:
“卫啸天,你个莽夫用不着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之利,老夫从来就不吃这一套,你今天既然蓄意架梁,我丕雷教自会奉陪到底!”
‘倒须人熊’卫啸天,鼻子一抽,努努嘴角,一脸不屑的道:
“俺老卫还会怕了你不成,难道只准你徒弟瞎折腾,不准俺老卫甩甩手不成?再说,毒链枭伊兄与飞叉焰鹤律兄,两位并非丕雷教众,二位也打算趟这摊浑水不成?”
立于康仰山左侧的修长老者,黝黑的面庞上似笑非笑的,冷然道:
“姓卫的,丕雷教与尊驾素来河井不犯,你做你的无本生意,人家行人家的教规,尊驾却如此辣手,残伤了这么多丕雷教众,这种行径岂能为老夫所容?假若不是律某兄弟随方兄偶而经此地,只怕本地的丕雷教弟子要叫你斩尽杀绝了吧!”
‘倒须人熊’卫啸天,呵呵一笑,倏而神色一冷,道:
“毒链枭伊合你二位并非丕雷教之人,仍然要趟这浑水,更恬不知耻的替老儿说话,老实说,俺姓卫的做事从来不管其后果如何,更不理会还有哪些人为对方撑腰!”
那立在一旁,却一直没有启口的,鹰目钩鼻的白衣老者,这时阴沉的一笑,抬腿往前两步,冷森森的道:
“卫啸天;就冲你刚才所言,老夫兄弟就看你不顺眼,今天便是没有方兄这档子事,老夫兄弟也要寻你试试身手,看看朋友你狂言嚣张,到底凭着多大道行。”
‘倒须人熊’卫啸天,拍了拍自己那突出的肚皮,细小的眼睛微微眯起,阴阳怪气的道:
“俺说老伊啊,你该不会是惦记上,老子那些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了吧?唉,你听哪个杂碎说的?老子现如今是穷的要死啊!”
‘呼雷叟’方洋山,闻言气得额际青筋暴现,双目怒睁,厉吼道:
“卫啸天,少在这废话连篇,且在手下见真章再说,如此这般徒逞口舌之利,算是哪门子山楂臭屁?”
‘呼雷叟’方洋山话声出口,毒链枭伊合与拜弟飞叉焰鹤律无咎立时各自移出三步,虎视眈眈地,蓄劲以待,空气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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