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原初之门一直都在,就算隔了这么远,看着还是一个浓密的黑点。后来舰长接到了他上级的命令,我听不懂,但肯定是要摧毁原初之门。这之后,舰长说了一些话,全舰所有的工作人员的脸色都很凝重。你知道拆炸弹的时候吗?就是那种凝重。”
“最后大家好像都没有异见,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我和弟弟,两个鲛人,卷缩在舰长室的最角落里,当时也没人有空留意我们了。但我能看到舰长的手在颤抖,在一个红色的按钮上空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狠下心按了下去。”
“我没有看舰长室的大屏幕,但我能感觉到潜艇的震动,有鱼雷发射出去了,哈哈,不过是带着核弹头的鱼雷。”
“你知道库尔斯克号为什么沉没了吗?因为“嘭!”爆炸了!整个原初之门终于爆炸了!然后整个潜艇一阵猛烈晃动,我那个没用的弟弟那个时候才醒了过来。然后库尔斯克号就不动了,一直往下沉,最后搁浅在了海底。按理说潜艇已经离原初之门够远的了,我不知道是那枚小型核弹的威力太大,还是原初之门的能量太强了,反正库尔斯克号的发动机是在冲击波的震荡中发生了故障。然后我们就在海底等待救援。”
“然后有个屁的救援,我不知道舰长通过无线电波跟外界说了什么,反正第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潜艇内的氧气还很充足,食物也是。虽然不通语言,但在最后的时间里,潜艇上所有的人都来跟我们玩耍,唱着听不懂的歌,说着听不懂的笑话,但人与人的沟通在那个时候就不需要用嘴了,用身体和表情一样能交流。那应该是我们这90多年来乐的时光了,我和弟弟,两个鲛人,跟着一群露西亚大佬爷们整天嘻嘻哈哈,每个人的心中还是充满希望,总会有人来带我们走的。他们实在无聊了还喂我们吃的东西,十几个人围观,哈哈,潜艇里的鱼罐头问道还不错,我后来到了岸上再吃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味道了。”
“然而三天过去了,氧气越来越少,食物也是。我们那时候尾巴还没变成双脚,所以只能待在舰长室里,每时每刻都有人来陪我们,或许是我们来陪他们。每个人都还保持乐观,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不过真是难看的笑容。强颜欢笑!我和我弟弟也是,那个时候,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剩下的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10天过去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来到舰长室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不知道全舰100多号人当时在干什么,大概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等待希望的曙光吧。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胡子,我们又是在脸上堆满笑容向他打招呼。他在几天前还常来逗我们玩,满脸的肉感,本应是个快乐的胖子,但是彼时,阴云已经爬上了他的脸上。大胡子对我们说话的时候,不再有笑容了,拿出一本书,开始念着里面的内容,那是一段经文吧,在向他的神祷告,满脸的虔诚。我和弟弟在一旁默不作声,我们也发觉,笑不出来了。”
“15天过去了,我们的身边堆满了一些罐头,因为已经没人吃了,我们拿来填肚子。我不知道整艘潜艇里还有多少人心中还保留着希望,但是绝望的气氛已经弥漫开来了。一船都很安静,我能听到舰艇外面海水流动的哗哗声,我总觉得,船员们的生命也在随着海水流逝。”
“等死!我当时能体会到舰员的感觉,躺在一口棺材里,棺材板被钉死了,怎么也出不去,你就看着自己死掉.....突然,舰长室的门还是被打开了,来的是一个中年人,脸颊瘦削,但眼神还是无比坚毅。来到我们面前蹲下,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们。我试着在脸上挤出笑容。看到我的笑容,他终于笑了,笑得很大声,很长,很夸张,很,怎么说呢,歇斯底里。然而笑到最深处,他不笑了,眼角开始流泪,很快就哭出了声。”
“你知道,看着一个军人在我们面前哭得根本停不下来,五官拧在一起,趴在地上抽搐,像是要把一辈子没流完的眼泪一次性流干似的,那种感觉我们无法忍受,我和弟弟的泪腺也开始崩坏,眼泪簌簌地就淌了下来。然而一直哭也不是办法,最后我们伸手想去安慰他,但他对我们摆摆手,因为他终于哭干了,泪腺已经干涸。他站起来,终于又像一个男人一样,用手抹去还没干的泪痕,对我们哈哈一笑,然后站起来,朝我们摆了一个军礼,潇洒地走了。这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
“30天过去了,终于到了一个极限了,舰长室里面,所有的罐头都吃完了,已经连续10天都没有人来了,供电系统已经到了临界点了,舰长室内的灯光开始不稳定,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随时都会熄灭。我当时就想,整艘潜艇还有多少人活着。”
“不过,门还是被缓缓地打开了,最后来了一个熟悉的脸,那是舰长,接近一个月没出现在舰长室了,最后还是要来到这里。他走到我们身边,拨开了一堆空罐头,坐下,看着我们,整张脸上胡子拉渣,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黑眼圈深得可怕,双目早已经浑浊不堪,整个人一下子就老了许多。然后他拿出一张照片,给我们讲起了故事。”
“照片是一张全家福,最中间的那个男人就是舰长,旁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笑容灿烂。我听不懂舰长在说什么,但他只是娓娓道来,眼神早已不在我们身上,望着天花板,对着天上的神明在诉说。我还是把笑容堆在脸上,然后说着安慰的话,虽然用的是鲛人的语言。舰长全程都没有哭,让我很惊讶,但他的呼吸也是越来越弱了,眼神也飘忽不定,我以为他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又或许,这么多天来他早已经把眼泪流干了。”
“最后的最后,舰长突然来了精神,坐起来,挺直身板,开始介绍他自己。用手指了指照片上的他,说出了他的名字。我没听清楚,尝试着模仿了一遍。他摇摇头,又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告诉我发音的口型,直到我能正确发出他名字的那个音为止。接着他又指着照片上的女的,教我发音,我很快就学会了。”
陆惜菲听到这里,插了一句:“所以舰长叫**夫,他的妻子叫波拉是吧。”
“呵呵,这下你知道我们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吧。因为舰长真的是好人。“
“怎么个好法?你继续。”陆惜菲道。
波拉又接着说:
“当我学会了他们名字的发音之后,舰长就走到前面的操控台上按了几个按钮,又走回我们面前,指了指潜艇的后方,做了一个游泳的姿势。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点点头。然后他终于笑了,我是第一次见他笑过,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他笑容结束,也就倒下了,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我很难过,但舰长的精神力早已经耗尽了,我无能为力。我看了看我弟弟,他从一开始就在埋头啜泣。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拍了他的头,告诉他,我们也不能再在待在那里了,我们要出去,因为我们是鲛人。”
“然后我们就爬出去,一爬出了舰长室,就发现水已经满了进来,我们索性就游过了走廊。我看到好几具尸体,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了,有的还是刚死,体温还在。那都是些被绝望杀死的人呐!潜艇中的氧气还有最后的剩余,舰员们显然不是缺氧死的。我叹了一口气,因为整船我再也听不到一丝有人活动的声音。游到鱼**道前,果然两道阀门都已经被打开了,水飞快地涌进来,不多久就会吞没整个潜艇。当时我们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游了出去。”
“又回到了海水中,我想要回家。哈哈哈,我当时就是这么天真。但是我又回去一看,安塔提克早已被夷为平地,什么都不剩下。那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带着我弟弟,一直游下去。一天一夜之后,我们游得精疲力尽,但最终还是见到了沙滩,然后我们就艰难地上岸了。”
“你也猜到了吧,那海滩就是在乌拉尔斯克。接下来大概又是命运的安排吧,在岸边,我看到了将军,他就像一个陆地人一样,穿着衣服,戴着帽子,用双腿走路,正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旁边的地上还堆着几瓶喝光的酒瓶。我不知道将军是在等我们还是等谁,反正他就在那里,在这个离安塔提克最近的海滩,拯救那些活下来的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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