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陈若缺最为脆弱的要害。
作为一个因曾荣获全国青少年武术冠军而被上海×大破格录取的体育特招生,虽然每日与各种学霸学神学怪共同混迹在同一所大学之中,可陈若缺的真实学历其实不过只有小学毕业而已。
陈若缺自幼父母双双死于车祸,从小被寄养在舅母家。小时候的陈若缺,有两个“举村皆知”的外号,一个是“缺心眼”,一个是“飞毛腿”。
他从小背书特别厉害,别人都说他是棺材板儿记性,不管是古诗词,还是九九乘法表,只要听过一遍,立刻就能记得**不离十。
但如果让他做算术题或归纳中心思想,那简直比让他把π被到一百位还要难。别的不说,光是为什么“0”不能写在“÷”号的右边,他就到现在也理解不了。
在那座闭塞到几乎与世隔绝的西部小山村,每天上学至少都要走二十里地的山路。而陈若缺舅母家正好在一个陡峭的山腰上。每天上学,除了二十多里地的横向路程之外,上山下山的纵向落差也有近八百米。每天过如此跌宕的山路,陈若缺从来都不是用走的,也不是用跑的,而是用跳的。
一开始只是下山靠跳,从一块岩石径直跳到另一块岩石,而不用去绕弯曲的山路。久而久之,脚力增强之后,就连上山也是像只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缘壁连纵而上。
小学毕业后,见他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料,舅母家供自家孩子念书已是相当紧张,哪还有闲钱“浪费”在这个“缺心眼”的侄子身上,于是干脆把他一脚踢进了山下道观自己办的山寨武术学校。
在山寨武术学校,一虐就是六年……而这六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到现在也是一个谜。
只知六年之后,就在同龄人读高三的年纪,陈若缺竟然一鸣惊人,勇夺当年全国青少年武术大赛剑法套路冠军。随即被破格录取,莫名其妙也意想不到地混进了大学生队伍。
可在陈若缺的心底,他比谁都明白,对于那些名正言顺通过高考考进来的的大学生而言,知识就是他们最大的力量;而对于他这个体育特招生来说,身体就是他唯一的本钱。
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是连那些四眼书生都不如的半残废身体。这就意味着对于他这个人来说,根本连“身残志不残”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此刻面对重新站起的“致命诱惑”,前一秒还逃也似的猛摇轮椅的陈若缺突然一个急刹车,在原地陷入了冰封一般的沉思……
解冻之后,自幼被称作“缺心眼”和“飞毛腿”果然做出了一个异于常人的举动。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度一寸寸调转车头,不过这一次眼中不再是惊悚与恐惧,而是充满了镇定与希望。
“你真的能够治好我的膝伤?”陈若缺面对透明人,冷峻道。
“是的,完全治愈,完好如初。”透明人同样镇静道,“不过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治愈膝伤去往另一个世界成为神行武者,这三件事的达成那是互相依存,缺一不可的。”
“我能再问两个小问题吗?”
“请说。”
“第一,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实不相瞒,陈公子。像我这样的‘无体人士’本是一种完全虚无的存在,完全无法与现实事物发生任何作用。只有在白水星每隔729年运行至坤宫正宫位之前的一刻钟之内——也就是你们北京时间今夜十一点十一分之前的十五分钟之内,才能够通过消耗魂原力,对外物产生作用,也才能够像现在这样撑起这件大衣并对你说话。然而同样只有在这十五分钟之内,连通地球所在的太阳系与太古星所在的弥河系之间的时空灰道才会短暂对接上。所以并不是我一定要找你,而是在这每隔729年一遇的十五分钟之内,天意让我唯独遇见了你。”
“你不会是在告诉我这不过就是一个巧合吧?我不相信,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难道就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千载难逢的练武奇才之类的?”透明人的话明显让陈若缺很伤自尊。
面对陈若缺激动的质问,透明人反而显得十分难为情,只好转移话题道:“呃……陈公子,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建议你还是问下一个问题吧。”
听他这么一说,陈若缺也赶忙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果然距离他所说的那倒霉的十一点十一分的“光棍时刻”只有不到四分钟。陈若缺只好恨恨作罢,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不愿意,是不是你就没办法强行附我的体了?”
“是的。‘无体人士’要想附居一个有魂有体的躯壳,必须得到对方的真心同意才可以。”
“呵呵,我明白了,就好比我是房东,你是租客,要想住我的房子就必须得到我的同意,是吧?”
“呵呵,差不多吧。”
就在时间像飞刀一样一刀刀无情飞逝的时候,陈若缺和这个自称“无体人士”的透明人居然轻松地开了一个玩笑。
不知不觉,二人之间似乎擦出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惺惺相惜的火花。
或许是因为从小习武的关系,哪怕是在这样一个物质至上的时代,陈若缺的骨子里仍然保留了一种叫做“侠义精神”的传说中的过时品格。你别看这种品格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可一到关键时刻,总会诱使他做出“义气用事”的愚蠢决定。
例如在坐了两天三夜的硬座之后,一出火车站,路见不平,就义无反顾地单枪匹马冲向手持凶器正在作案的摩托抢劫团伙……而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果然,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的陈若缺最后看了一眼时间,抬起头,风轻云淡道:“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开始了。”
此时距离三点零九分,还剩下大约两分钟。
按说听到陈若缺这话,透明人本该是乐得敲锣打鼓才对。可他居然以最波澜不惊的口吻道:“很好。既然要穿越时空,就必须施展‘镜魂之阵’。而施展‘镜魂之阵’必不可少的就是绝对速度,也就是说你必须以足够快的速度冲进我所结界的魂镜。鉴于凭你自己想要达到这样的绝对速度绝无可能,我们就只能以高度换速度。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先登上上海第一高楼。”
“什么?上海第一高楼?你磨蹭到这会儿才说,怎么可能来得及?”陈若缺双手抱头绝望地呼号道。“缺心眼”的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要认准了要做一件事,往往就会皇帝不急太监急。
可话音未落,面前那件飘在半空中的脏风衣便突然敞开,然后像狮子大开口一样朝他扑来……
“啊——”一阵手舞足蹈的尖叫过后,陈若缺惊异地低头环顾,才发现这件沾满呕吐物的脏风衣居然已经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而那顶破草帽却从半空中径直跌落地上。
虽然风衣上那些稀稀拉拉的粥状物已经甩的七七八八了,可那一大片的湿黏还是让陈若缺再一次跳起了神经病似的“甩手舞”。
“你给我站稳喽!别乱动!这还不是从你小子胃里翻腾出来的。”
说话间,这脏风衣居然已兜着陈若缺像一颗炮弹一样高射而出。被裹挟在一阵旋风中的陈若缺在惊声尖叫的同时,只时不时勉强睁眼,瞥见星星点点一闪而过的霓虹,就像快进中的电影镜头一样。
就在陈若缺头晕目眩之际,孕育了跨时代繁华的黄浦江倏尔闯入视线。
再一眨眼的功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估计比火箭升空还要带劲的推背感……
风停之后再一睁眼,陈若缺发现自己竟然已然登上了上海第一高楼——上海中心大厦那尚未封顶的顶部。
就在双脚刚刚落到一脚见宽的“工”字钢支架上的一瞬间,陈若缺双膝立时一软,整个身体就像一条毛毛虫,以最大的接触面与“工”字钢支架紧紧黏贴在了一起。
125层,630多米,陈若缺早不记晚不记,偏偏这个时候记起不久前在新闻里看到的有关这座楼这座刚刚跻身世界第二高楼(仅次于阿联酋土豪的迪拜塔),也刚刚刷新中国建筑高度的报道……
“好了,我现在下去布阵,三十秒后,这件沾有我灵气的风衣会自动带着你俯冲下去,并引导你精准地落进我布好的‘镜魂之阵’。”
由于将脏风衣无私地给了陈若缺,透明人此刻可说是名符其实的“但闻其声,不见其形”。
“等一下……大哥,我真的非跳不可吗?我就想不通了,你既然都能带我飞,能抗拒重力把我生生送上这么高的地方来,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带着我达到你所说的绝对速度,完成附体和穿越呢?”
“你这个蠢货,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居然跟我说这种废话!因为我******要布阵!要做结界!所以没有多余的魂原力带你飞,你他妈自己又不会飞,所以当然只能依靠重力啦!速度!速度!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只能用高度来换取速度!你是猪脑子啊!”
与之前那个简直比陈建斌还适合代言淡定人生苏打水的透明人相比,此刻这个口不择言暴跳如雷“无体人士”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格。
“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陈若缺不知怎的竟想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委屈道。
“对不起,如果我的态度不好,请容我日后再向你赔罪。不过眼下,我们必须完成我们该做的事,这样才能到新世界,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你说是吗,孩子?”
陈若缺不再说话,只以微微点头作为最好的回答。
“哦,对了,差点吧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在下落的过程中,你一定记得要用尽全身的气息大喊出三个字:我愿意。”
“啊?这算什么?结婚啊?”
“你少废话!”
最后发完这个小脾气之后,只听“呼——”一阵疾风从面前一略而过,陈若缺知道是透明人飞将下去了。
望着身下的黑色深渊,那零星的霓虹仿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遥远。陈若缺突然感觉到一丝仿佛即将解脱的宽慰。对于孑身一人的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值得留恋的了。况且要是不离开的话,未来的路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如果说还有什么舍不下的话,那就只有唯一能让他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感觉到温暖的双儿……
“双儿,这辈子我陈若缺配不上你。没关系,只好下辈子有缘再见了。”
话音未落,陈若缺已然在脏风衣的裹挟下,大头冲下,俯冲而下。
既然在这个世界流了那么多汗,吃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是那么格格不入孑身一人;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打断了腿自己扛,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烂命一条……那不如就让我到另一个世界去,潇洒走一回吧!
在灌耳的隆隆风声中,在眼睛都难以睁开的风阻中,在重力加速度的严重失重状态中,陈若缺鼓足全肺的中气,吼出了那海枯石烂的三个字: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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