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不硬,上面铺着一层品月色秋葵菊蝶纹织金缎锦被,软软的,如坠云端。魏箩躺在上面,呼吸之间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血腥味儿,应该是方才大夫给赵玠止血时不慎留下来的。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魏箩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诧异地眨眨眼,乌黑明亮的双瞳泛着水光,终于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胸口受伤的地方,好奇地问:“你不疼么?”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虽未看到他伤势如何,但是从他脸色苍白的程度,应该可以猜出伤得不轻。既然如此,为何还有精力把她压在身下,询问她这个问题?他难道不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么?
赵玠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不让她乱碰,贴着她的脸颊磨了磨,许久才哑着声音道:“回答我的话。”
方才那一下确实扯动了他的伤口。平日里看起来很容易的动作,目下做起来却很是艰难。他胸口隐隐作痛,刚刚才止住的血又洇了出来,然而正因为疼痛才使他清醒,让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答应他的事。他的小姑娘说等他从陕西回来后,便告诉他答案,现在他回来了,迫不及待想听到她怎么说。
因为太想得到,以至于在陕西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崇贞皇帝心怀慈悲,拨了五百万两银子开国库赈灾。他一路来到陕西陈仓,那里已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当他们得知上头派遣靖王来赈灾时,各个将赵玠奉若神明,顶礼膜拜,就连对生身父母也没有这么感激尊敬的。这次赈灾一切都很顺利,当地的官员也很配合,没有假公济私,当然,这一切大部分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的。
时人道靖王殿下是阴狠残酷不近人情之人,再加上他身份尊贵,谁敢不长眼地招惹他?
既然如此,他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新伤,是他从陕西回京城的路上遭受的。
有人事先得知了他回京的路线,在城外五十里外设下埋伏,企图取他性命。
高丹阳跟在后面,路过魏箩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魏箩触到她的目光,弯唇微微一笑:“高姐姐。”
她回以一笑,道了声:“阿箩妹妹。”没有多言,踅身走入内室。
内室里,陈皇后来到床边。
此时赵玠已经穿好衣服,正是魏箩给他挑的那一件。他倚着床头,目光看向槛窗,不知在看什么。
陈皇后见他脸色苍白,模样虚弱,忍不住眼圈一红,坐到床头道:“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切都好么,为何却带着伤回来了?”
他收回视线,唇畔微弯,淡声道:“一点小伤,不要紧的,母后别太担心。”
陈皇后怎么能不担心,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成亲,若是有一点好歹可怎么办?她拿绢帕擦擦眼泪,问道:“究竟是谁做的,查出是谁指使的么?”
赵玠不欲说太多:“尚未。”
然而就算他不说,陈皇后也知道怎么回事。争权夺势的那些事儿,背地里多么腌臜,她早就领教过了。赵玠此次受伤,八成跟赵璋脱不了干系。她脸色难看,心中虽气,但也不好插手。赵玠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她若是出手,说不定非但没有帮他,反而会给他添乱。
思及此,陈皇后只得平复下心中的怒火,不再过问他这些,关怀起他的伤势来。
赵玠身边没有个女人照顾,受了伤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人,这点陈皇后很不放心,絮絮叨叨地说:“大夫说的话你都好好记着,不要逞强,好好养伤要紧,别的事都先搁一搁……”叹息一声,又道:“若是你成了家,我也不用这般操心了。”
赵玠不由自主想起刚才的小姑娘,忍不住弯了弯唇。
若是娶了她,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搁在以前,他对成家是不感兴趣的,若是对象换成魏箩,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她在一起,每时每刻他都觉得愉悦。
陈皇后见这次说起婚事,他非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有一丝丝笑意。顿时觉得有了丁点希望,把高丹阳叫到跟前道:“丹阳今日进宫本是陪我的,一听说你受了伤,紧张得不得了,非说要来看看她的表哥,本宫就把她一块带来了。”
高丹阳立在床头,被陈皇后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他道:“靖表哥没事,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外面的丫鬟端着药进来,向陈皇后行了行礼道:“皇后娘娘,靖王殿下的药煎好了。”
陈皇后闻言,看了一眼赵玠受伤的手臂,起身让出床头的位置道:“这阵儿天气寒凉,本宫的手肘一直有些疼。丹阳,你过来,照顾你靖王表哥把药吃了吧。”
高丹阳闻言,心里虽高兴,面上却露出羞赧:“姨母,这不太好吧……”
陈皇后正欲说什么,赵玠脸上的笑意收起来,冰冷冷地道:“不用,本王自己可以。”
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与面对魏箩时的温柔怜爱完全不同。
室内气氛正僵,赵琉璃出现在屏风后面,看了看众人,眨眨眼道:“母后,皇兄,若是无事,我便送阿箩回去了。”
魏箩立在赵琉璃后面,没有看赵玠,而是看着高丹阳手中端着的青瓷番莲纹药碗。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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