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场出来,考生们个个举天大骂,扑地狼嚎。他们并没有像往日考试那般结群对答案,因为都知道对不对都是一样的结果。好在大家境遇差不多,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崩溃。
“怎么样?”
浪子彦强行挤出一丝微笑,对着张静玄说道:“还不错,名列前茅。”
这话不假,即便试题再如何难,他仍然能考进英华殿。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能够答对的题目,不到三成,而且自己用满了三炷香的时间。
“你等着吧,试卷我会亲自批阅。用不了多久。”
“嗯。”
浪子彦出来之后,一直在陈粟,心想那么难的试卷,不可能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便答完,定是他自知能力有限,中途放弃了。
河边亭台,他找到了他,只有他一个人。
“你最好爽快地回答你就是陈粟。”
陈粟回过头来,原来是那位天才少年。他不禁有些高兴,这算是到娥皇峰近两个月来,第一个主动找他搭话的人了。想来天才必定孤独,看刚才那些人对他避而远之,心想他和自己一样,没什么朋友。
不料,浪子彦却是紧握拳头怒目而视,仿佛与陈粟有深仇大恨。
“你就是刚才那个浪子彦吧,何事?”
他直直地看着陈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狠狠地跺脚。“铮”的一声,剑指脖颈,但这些动作并不连贯。
浪子彦侧身道:
“不用多说,拔剑。”
陈粟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浪子彦。
“可是…...”
“别再可是了,磨磨唧唧的。”
“可是我身上没剑。”
“……”
浪子彦回过头来,皱着额头,脸上有些难堪。
“算了,你境界全无,等你要死的时候,我再杀了你。”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陈粟心中很是疑惑,问道:“杀我?我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与你有何仇怨?”
浪子彦收好了剑,说道:“杀你不需要理由,就像道宗救你不需要理由一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杀你。”
“你是不想杀我,还是不敢?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我咬着灵姑芙的婚约活命?”
铮!
浪子彦再次把剑指向了陈粟。
“不然呢。”
“你就是为这个杀我?”
“放屁!”
“那是为何?”
浪子彦咬咬牙,说道:“苏崖子台算理由吗?”
“原来如此。”陈粟愣了一会儿说道:“你也相信我杀了苏立?”
“不然呢。”
“他是死于自杀。”
“自杀?你敢跟我说国教的继承人死于自杀?!我告诉你,最好早点儿解除与那小妖女之间的婚约,然后出来赴死。你,必须要死在我手上!”
陈粟无言以对,平静地说道:
“我还以为,浪子彦看人看事,会与他人不同。”
浪子彦不知如何回答,也不善于与人交际,而是扛着宝剑,留了一句:
“去你妈的。”
……
……
两个时辰之后,榜单出来了,只录百名。浪子彦排名第一。
他原本准备接受众人膜拜一番,但他那张心高气傲闲人勿近的脸,不但没人理会,反而被扣上了走后门的帽子。毕竟,这次考试负责改卷的主事张静玄,是他世叔。那些骄傲的少年,向来妒名,任何比自己名气更盛的帽子,总喜欢戳他几个洞。
不过,即便如此,浪子彦却是迟迟站在人群中间,寻找着陈粟的名字。他最高兴的不是看到自己排名第一,而是不会排在陈粟之后。
百名之前,没找到。
陈粟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离那些考生足足有十丈之远。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很失望,长长地叹了口气。
“哼,我还以为,被神州公认的天才,竟然如此道貌岸然……”
浪子彦很快发现了他,本想走过去讽刺两句,但看到陈粟垂头丧气的模样,发现自己不善此事。他以为道貌岸然可以用来形容他心中想的那个意思。
陈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有深深的自嘲的意味:
“你是想说如此不堪,或者徒有其表吧?没关系,你这话不算难听。”
说完,陈粟转身离去。
“喂,等等!”
“什么?”
浪子彦仿佛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想起在考室之中他把监考老人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而且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想必不太可能跌破百名。冲云榜曾经的榜首,怎么可能如此不堪,或者说如此‘道貌岸然’呢。
“开篇第一题,没有天赋,能不能修行?”
陈粟愣了一下,不过看浪子彦那较真的模样,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回过头来,从容地答道:
“人族力量与真元的修炼,是汲取的万物之精华,而这精华,当是在游刃于光芒之中,通过人的脉搏和脉孔,进入到身体的各个穴位,再于丹田处凝聚真元。太阳之力,太过灼热,人体感知之时,脉孔不易张开,万物萤火,又太过于微弱,脉孔无法吸收。只有这明月星辰之光,温冷自知,性情中和,只要人们屏气凝神,集中意念,便可源源不断汇入体内。”
“哼,仅以这样的回答,就算我不钻你空子,也不能算全对,那星轮呢?”
“不急,我还没答完。”
“修行靠的是灵力。并不完全依赖于天赋。人的丹田位置,真元聚集所在,就好像一个容器,修行,便是在扩大这个容器,使它能承载灵力,使经脉骨骼能控制更强的灵力。如若不修行,那这个容器的容量,就连普通的丹药所聚集的灵气都不如。所谓星轮,便是指你扩张这个容器的潜力,你经脉骨骼控制灵力的能力,催生真元的动力。”
“没有星轮,不是说不能修行,而是说那样的修行会很慢,其他弟子的一年之功,没有星轮的人会用上五年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如此,那人就算是奋其一生,也断然不可能成为绝顶高手。而且,星轮不同于丹田,每个人只能聚集一次,若是被毁,人们也只当他是废物了。”
“而我,就是这样的废物。”
听罢,浪子彦心中一惊,人族修行的根本,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粟却一口气回答出那么多的道道。而且有理有据,细致入微,就算是不曾修行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况且,那什么脉搏脉孔,什么容器的比喻,对星轮的理解,自己更是闻所未闻。这道题他答的是不能,想来已经大错特错了。
“那,第四题,什么是通星照?通星照能够给给修行者带来哪些增益?”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一出生,便有年月日时的划分,而年月日时分别对应着天上的四大星辰区域,即青龙玄武白虎朱雀。每个区域有七星,共分二十八星宿。你只要知道你的年月日时对应的四个星域的星宿。那么,只要在这颗星宿亮起的晚上,你在它们的照耀下修行,就会源源不断地吸收星辰之力,使自己修为大增,这可不是一般时辰的修行能比较的。”
“而且,倘若是在你生日那天,这四颗星辰又正好闪亮,那你灵力的增加,就更为恐怖了。甚至,可以直接尝试破镜。当年太宗陛下步入圣隐领域,就是在那样的夜晚。不过这种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四星全亮的时候修行,概率本来就很小,要在生日那天遇上,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浪子彦愣住了,这道题他直接留白,大陆上关于通星照的修行方式更是闻所未闻。他极度不服气地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对的?根本就没有通星照这种修炼之法,《道藏》《儒藏》根本就没有记载。这两部经典,六千卷本,再怎么我也能通读四千,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印象。”
“你当然没听说过,这些东西出自《佛藏》,三百卷《术藏》上也有记载。神州只奉儒道经典,一般人是不可能答得出这些东西的。”
听罢,浪子彦还是心有不甘,大声说道:
“既然你知道《佛藏》乃魔族污秽,九州**,那你为何还读?”
“我有说我看过《佛藏》?况且《佛藏》与《儒藏》《道藏》同宗同源,均出自对星云谱最初的领悟,也只有在天谕阁十六块圣碑之上,还保留有《佛藏》的原经。”
浪子彦有些慌了,单单是答对这两题,绝对能够在文试进入前百。倘若他所说的通星照修行之法可行,那自己也不妨偷偷试试,毕竟这种修炼之法并不是经典上所载,估计神州大地上知道的也没几个。
可是,他还是钻了最后的牛角尖,因为第二题他判断不了正确与否。于是继续说道:
“那最后一题,要求全体考生根据听闻,自由发挥,对从未见过的星云谱进行猜测,你又是如何作答?”
“星云谱上变化的星象,也可能是循环变化的,是警告预言还有密码。只不过那样的变化太过复杂,我们并没有找到变化的规律。谱中可能藏着逆转时空的力量,这种力量,也许可以回到过去,甚至改变未来。我们总是说一个世界中发生在同一时间点的两件事,却从来没考虑过一个时间点上可能运行了两个世界。”
“那……那你......那你为什么会作出这种猜测…...”
浪子彦已经彻底失去了底气,小声地说道。因为这样疯狂大胆,天马行空的想法,像他这样自诩聪明,目中无人的天才,也认为不可思议。陈粟今日所答三题弹射出的积淀,完全比他遇到的三司六院中的老师更加深厚。
“因为......”
陈粟看着浪子彦,默了一会儿,然后严肃而坚定地说道:
“因为,天道不会做扔色子的事。”
“我不相信命运是随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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