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墨色夜中,传来一声淡漠却冰冷的嗤笑。
不知道是谁将卧室里的灯吹灭,昏黄的窗户纸霎时间便暗了,融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千清盯着桌子上明灭不定的烛火,低下头轻轻叹一口气说:“没什么。”
竹娇不懂:“庆幸什么?”
想了想,千清忍不住又说道:“况且,人各有命,或许二小姐也该庆幸的。”
千清便拍拍竹娇的肩膀,安慰道:“你看这十几年小姐都熬过来了,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大小姐的病就痊愈了,到时候二小姐也就自由了,自然也不用在被拘束在这偏院。”
看到竹娇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千清有些不忍,毕竟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智什么的都还不全,自然不能和她这个自小在丞相府摸爬滚打十八年的老人相比了,自己这样呵斥她难免有些苛刻。
竹娇被千清的手捂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有些后怕的点点头。
“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再说,被有心的人听去,小心把你的嘴巴撕烂。”
“住嘴,休要胡说。”千清瞪圆双眼怒声呵斥着口没遮拦的竹娇。
刚刚在厨房收拾好回卧室的竹娇给千清抱怨了几声厨房里有谁谁不好啦,过了一会竹娇忽然说道:“我真为咱家小姐不平,明明没有病,却还要整天为大小姐吃那么多乌黑的药。可是你看看,府里却没有一个正眼看我们偏院——”
这几日,她一直没有去吃千清送来的药丸,加上她合理的运动,她至少能攀过一米多高的矮墙,没有断气的走到了千清和竹娇的卧房门口。
季处秀醒来的三天里每天都在吃药喝药,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起什么功效,但是她知道,在所有她吃的汤药中必有一种让她身体不断虚弱不断瘫软只能留给她喘一口气的慢性毒药。
这一次,杨淮的殿下没有回话,而是薄薄的嘴唇勾起浅浅的弧度,骨节分明的手指啪一下合上手里的书册。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却眼角含着一丝冷冽的笑意:“听说明铎已经从边境回来了,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们去给他接风。”顺便去探望一下季二小姐的病。
“听说皇后娘娘也有此意,殿下,难道您真的要娶季家女儿为正妃?”杨淮厌恶这朝廷之中官员那勾心斗角的把戏,恨不得把手中的一切都作为棋子来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他虽然不奢望殿下能找到一个爱的人,但是至少是一个贤惠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放在身边的细作,要时刻防备着。
季伯彦又做的十分隐晦,因为在外人看来,至少朝堂之间的纷争中,季伯彦是太子党的,他如此会给自己找大树,并且总是想伺机将他的毒瘤渗透到大树的最底部。
季丞相是想靠着他这棵大树,将自己的心腹势力渗透到各个阶层,吏户礼兵刑工皆有人在,就差这个后宫,得利的心腹太少。太子没有将杨淮的分析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品着茶娘端上来的西湖龙井。
“那殿下您万一真娶了他的大女儿为正妃,她万一为他父亲所用,这岂不是个麻烦?!”杨淮循着太子的话茬继续分析着,越想就越觉得季丞相心机颇深。
被称为主子的人坐在古木雕琢的攀龙椅上,那是太子的标志。太子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仿佛并没有把心思阴险狡诈的季丞相的种种动作放在心上,反而是沉缓淡定的解释着:“都言季家二女儿自小跟其母亲长大,性格温软。而大女儿却聪敏伶俐心思玲珑,季相当然是想让大女儿出出风头。这样将来选太子妃的时候,给父皇来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而二女儿对他无用,带来也是累赘。”
“主子,这次国宴季丞相没有让二女儿参加,借口什么生病,却带着大女儿季锦秀盛装出席,是何居心?”手下杨淮细细回想国宴那天季丞相的种种表现,极其的异常。让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捉摸不透。
穿越过来的四下没有可靠之人,一身技艺却偏偏被这个残破的躯壳给限制住了,此时的她是笼中鸟。只能在彻底的弄明白这个女孩的身份地位之前做个静默的羔羊。
她更加确定自己的身份,是一个想要干完最后一票金盆洗手的杀手,而那个从活人肚子里剥除来的戒指就是最后一个任务。她不明白,为何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不明白那个与她打斗的男人是谁,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被炸的肉末四溅,怎么还能穿越。
被扶回房间后,让竹娇退下去,她强迫自己站着,不依赖任何支撑。慢慢回想着今天的记忆。
季处秀感觉糟透了,这个仅有十六岁的小女孩却没有青春健康的身体,甚至是不如八十岁老人的身子。每走一步都如同踏空一般虚浮着,绵软无力。而她只能清醒的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软颓败,却无法即刻做出任何改变。
两人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名为竹娇的小丫鬟麻利的从地上站起来,搀扶着季处秀一步一步走回卧室。
“竹娇,扶我回房。”季处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么冰冷,以免再吓到这两个小绵羊。
只是她,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她知道自己的身手,却无法在这个说句话都像要断气的女孩身上使出来。
对这里,对她的身体和脸,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终于,在第一次有意识以来的熟睡中,她不断梦到一些她陌生却熟悉的场景。车道,机场,训练场,手枪,暗杀,血腥各种场面交织变幻,如飞速播放的幻灯片。这都是她最熟悉的二十一世纪。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是毫无记忆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是静默的看着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从他们传递的信息来看,她应该是这个府中的二小姐。或许是大小姐续命的血罐子。
季处秀垂下眸,看见地上散落的碎片和两个惊恐的小丫鬟便明白了,恐怕是,她又下意识的做了什么吧。
“小姐饶命!”小丫鬟和千清惊恐跪地求饶,她们害怕这个话不多,却一个眼神都让人恐惧的小姐。
只见那睡中的美人,猛地扬起搭在腰侧的手,一把挥开了千清靠近的手指。然后缓缓睁开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极为干净清澈的眼睛,却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温软,那是一双极为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让人无法直视。
啊!忽然千清惨叫一声,手中托盘闷声咋地。乌黑的药汁在空中成弧形洒落,白瓷碗随之衰落,四分五裂。
小丫鬟瘪瘪嘴,一脸着急和不知所措。最后千清还是颤抖着手将食指和中指慢慢移到女子面前,想探探女子的鼻息。
“别瞎说!”千清放低声呵斥。
小丫鬟有些害怕,觉得小姐不像是睡着了,急得满头大汗。她看看粉衣女孩说:“千清,你说小姐,小姐该不会——”死了吧。
接二连三的爆破之声让女子的耳膜仿佛被刺伤般疼痛,她挣扎着想逃走,却不知发现自己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睡中的人好听到有人在叫她,可是她感觉置身一片空白的世界,上无天,下无地。没有任何方向可寻。前方又出现了一团火光,火光后面隐约有打斗的声音,她缓缓靠近,那是两个身着训练服的男人和女人,女人留着金色大波浪,男人带着低檐的帽子。他们好像在争夺什么,男子把女子手中金色指环踢向空中,女子面色凛冽恼怒,眼中寒光闪过,大喝一声便单手成刀向男子的面门劈去。男子猝不及防,看着女子的手停在自己眼前一厘米处时,女人身后瞬间发出一声爆破声,年轻女人被瞬间撕裂,血肉横飞。
粉衣女孩蹲下身子,靠近睡中的女子,轻生叫道:“小姐,小姐,把药吃了再休息吧。”可是女子睡得很沉,依旧无人应答。
小丫鬟也跟过去,两人望着熟睡中的女孩皆是满眼的惊艳。睡中的女子很安静,墨发被束成一个简单的小发髻,小小的脸庞枕着一只胳膊,光洁的额头上落了几丝碎发平添一丝安稳之感。两条远山眉显得清隽秀气,不似柳叶眉般的婉约,却别有风味。狭长的凤目紧闭着,卷翘纤长的睫毛随着夏末清风微微颤动着。那一双唇瓣因为虚弱的身体似那初春的刚刚绽开的樱花瓣般粉白美丽。她身着白色锦缎素衣,午后的阳光铺射在她周身,像是镀了一层光环,让人不敢惊扰了这睡中的女子。
“来,把药给我。”粉衣女孩拿过小丫鬟手中的托盘,犹豫了半下,嘴巴一抿就绕过贵妃椅走到女主人的面前。
“我叫不醒啊。”小丫鬟有些焦急。
“不行啊,这药半个时辰内必须喝下。”粉衣女孩瓜子脸微皱。
“小姐好像睡着了。”
见到粉衣女孩的到来,小丫鬟面上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望了一眼仍然不关世事的女主人朝着粉衣女孩无奈摇头。
“小姐把药吃了么?”粉衣女孩推开院门走向小丫鬟。
许久,不见回话。小丫鬟手里的汤药却在不断变凉,心下着急,却又不敢上前打扰,就默默的站在原地心焦。小姐自从三天前的落水中被就醒来之后就变得愈加沉默冷淡,虽说之前小姐不爱说话觉得生无可恋,但是没有那种冷漠刺骨的犀利感觉。反正,醒来后,小姐寥寥的几句问话,总是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颤栗,陌生的压迫感总是无形的让她畏惧这个小姐。
院中的主人正斜靠在贵妃椅上,侧身背对着小丫鬟,身形单薄,好似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似的没有任何动静。
“小姐,我们进屋吧,您该吃药了。”身着翠色衣服的小丫鬟两手端来一碗冒着热气刚出锅闻起来却十足令人作呕的乌黑汤药,小心谨慎的询问着院子的女主人。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穿过葱绿的枝叶斑斑驳驳的落在小小的院落中,枝杈中偶尔有夏末的蝉鸣和黄鹂清脆的叫声。许是前些天下过雨的原因,小院落一改往日的颓败,显出一丝少有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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