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树木花草开始步入枯萎期，蓄势待明年春天再争胜负。 w秋水仍旧向下奔流不息，好如屡战不馁的壮士，誓必与大海决一雌雄。
苏诚眼看婚期将至，没想局势生出变化，此事便被龙潜飞搁置一旁，直把他喜欢到极点，这当下正从樊牛处喝了酒回来，巧好经过幕僚府，便想进去看看张凤。或许他不认得看门的护卫，但这些护卫早认得他，当下不经通报，带着进入府中，穿过外花园，再由内部家丁引路向荷花池行去。那家丁笑道：“小将军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主子正和夫人用膳。”苏诚不食人间烟火，心想这些下人不知也算了，敷衍笑道：“我什么本事没有，就只有混吃混喝。”那家丁嘿嘿而笑，只觉他和蔼可亲，不似其他贵公子盛气逼人。
来到荷花池，只见一座亭子建在水上。张凤与烟女已用膳完毕，撤去了残羹剩汤，正在亭中品糕喝茶谈笑风声，见他到来，忙命人倒茶去。烟女笑道：“今日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苏诚笑道：“一是闲来无事看看你们，二来才从樊牛大哥那里喝了酒，这时正好口渴，所以随便来讨碗茶喝。”张凤道：“稀客，稀客。”烟女捂嘴轻笑，打趣道：“难怪蔷薇赞你是少年英侠，总是剑不离身，身不离剑，当真令人见了好生佩服。哪像你张凤大哥，就是我为他做的附身宝符也嫌带着重了，睡觉前总是要取下来。”浩然正剑巨大，苏诚平日负在背上，一点不觉沉重，听了这话，便觉得带剑喝茶既累且不方便，当即一笑，取下挂在亭柱一角。
三人说笑一会，婢女捧着茶水而来。张凤笑道：“此茶是我研制而出，取名‘满天香’，你要好好品尝一下。”苏诚远远就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馋得忙咽口水。那婢女把茶放在石桌上，侧身回转，胳膊碰着一样巨物，顿觉隐隐生疼，不由轻唤出声。三人眼见浩然正剑被那婢女撞着落入水中，想伸手补救已来不及，听得嘣的落水声响，只见浩然正剑在水中漂浮片刻，随即下沉入底。烟女微怒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此剑是公子心爱之物。”那婢女忙跪下求饶道：“夫人息怒，公子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苏诚笑道：“烟女姐姐不要生气，我运功捞上来便是，也别怪她了吧。”烟女暗责道：“下去！”那婢女像是怕极，又叫了两声该死才卑身退去。张凤宁静致远，面上神色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平静无波。苏诚当下打开双手，运内力使出吸字真诀，只见水中波纹荡漾，浩然正剑猛然间破水而出，又回到了他手中。
张凤脸色一沉，说道：“兄弟把剑给我一看。”苏诚放在桌上，笑道：“张凤大哥怎么了？”张凤不答，抚摸着剑上缠绕的老树藤条，喃喃自语道：“难怪适才我见此剑落入水中而不立即下沉，原来是有藤条的缘故。”他说完，脸色苍白，紧接着又变为大红大紫，张嘴间喷出一口鲜血，把碧绿的满天香茶水也染红了。烟女大骇，没想到他会这样，眼眶一红，扶着张凤身子急切道：“你怎么了？”张凤有气无力道：“别扶我起来，不然动了身上气脉，随时有性命之危。”烟女不敢扶他起身，只落泪道：“你是怎么了？”苏诚也急道：“张凤大哥怎么了？”张凤缓缓道：“我是心脾太过劳累，加上刚才气息不稳，吐出血就没事了。”接着神色呆滞，自语道：“你们见到的张凤，他败了，他真的败了。”
烟女因情而乱，此时镇定下来，柔声道：“败了就败了，世上本没有常胜的将军。”张凤回过神，说道：“可是我败了，河西也会跟着大败，如果我所料不差，今晚驻守在秋水的龙胆大军将损失惨重。”烟女道：“事已成定局，我们倒不用慌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再慢慢说个清楚明白，看能否亡羊补牢。”张凤经这一提醒，只觉头脑又清明起来，当下闭上眼睛休养。
烟女喝道：“来人！”身边的两个亲信大丫鬟小青小环上前拜道：“主子有事吩咐？”烟女道：“你俩分别带上众护卫，赶去把大将军，萧参政，韩将军，樊将军叫来，就说张幕僚有最新军情上报，只因身子受了重伤，不能随意走动。快去！”小青和小环忙道声是，飞身退出。烟女随即又命家丁搬来府中狐皮柔椅，小心翼翼使张凤躺着，另外拿出粉红色略带透明的丝绸灯笼罩在上面，不让他受风寒侵扰。
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凤终于睁开眼道：“骤雨大军兵分两路，并不打算渡河，而是为了分散我中军兵力。那些战船不是用来渡河，木头不是用来架桥，这些全都是障眼之法，就是为了蒙蔽我们的探子，更是为了蒙蔽我。今晚道霸将领着十五万穿着藤甲衣服的精兵，渡过秋水，用来偷袭龙胆大军，然后长驱直入，一举拿下马子城，破我河西咽喉要塞。哎，可惜我发觉得太晚了，现在就算知道也来不及了。”烟女脸色一变，越听越是心惊。苏诚对打仗一窍不通，听了也不明白，但也晓得河西军危矣。张凤咳嗽起来，嘴角犹自流出血丝，烟女忙掏出罗帕为他擦去，只听他缓缓说道：“我起始没想明白而问你，你说藤条是用来做柴火。那时并没在意，当苏诚兄弟的巨剑落入水中之后，我才想起原来藤条还可以浮水，只不过苏诚兄弟的剑太过沉重，藤条又有所限，禁受不起罢了。其实用藤甲渡水，前朝有位大家早用过了，为何我却没想到？实在大意得很。”他一说完，仿佛看到了河西大败，将士们四处逃窜的场景，眼角流出泪来。
烟女一面擦眼泪，自己又忍不住哭道：“都怪我平日轻浮惯了，你问什么也没细想。”张凤握着她手，轻笑道：“不怪你，不但你想不到，我想不到，就是好多绝顶聪明人都没想到，这又能怪谁？我们谁也不怪，只怪对方太高明，出招太猛。那人挥手动用了三大富豪多少财力物力，只为两个字‘迷惑’，手笔太大啦。”烟女道：“道霸是空虚真人养大，一手**出来的高手，我们原不该轻敌。”张凤若有所思，闭口不答。
过了盏茶工夫，龙潜飞等人相继赶来，都是听说张凤身受重伤，还以为遭了刺客，忙先问伤情，听苏诚把经过说了，才知道乃是心思用得超出了常人负荷，加上气息不稳所至，又听烟女把军情说了，全都大惊失色，脸色各种不一。龙潜飞沉住气下令韩世宗连夜带领十万人马赶到牛郎坡，在那里一面接应龙胆败军，一面拦截道霸大军，而自己则亲领十五万人马紧随其后。这般计策，实在是因马子城城墙久不失修，极不稳固，若是等到兵临成下，更加无险可守。
苏诚跟着龙潜飞车马回去，两人同坐一车，行到半路，龙潜飞道：“小弟，回去之后我正式封你官职，嗯，你没有军功，就先封为偏将，是军中第九等职位，我要让众人看看，我的兄弟也是靠军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给他们做个榜样。”苏诚讶道：“大哥，我不想打仗，也不喜欢做将军。”龙潜飞现在打是打不过他了，但是盛气却并不因此而有丝毫消减，喝道：“糊涂，糊涂，我这是为你以后着想。俗话说得好，宁**头不当凤尾，宁做个有实权的将军，也不做没有实权的王爷，你怎么不为大哥想想，枉我一番苦心赴之东水。”苏诚半响不敢出气，好一会才道：“我不想做官。”龙潜飞气恼道：“不想做官那要做什么？”苏诚道：“我想做个悠闲自在的人。”龙潜飞喝令道：“不行，你不听也得听，听也得听，回去之后立马穿上盔甲陪我上战场。”苏诚问道：“大哥，我不想做的事，为何你偏要我去做？难道就因为是你弟弟？”龙潜飞沉声道：“对！你不是我弟弟就不会管着你，任你自生自灭。你是弟弟，我就要为你考虑以后。你这番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莫等到白头时悔恨少时不努力，徒自伤悲。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
龙潜飞这番话可说情理并进，奈何苏诚觉悟有限，也是气道：“我知道说不过你，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行军打仗。”龙潜飞大怒道：“混账东西！”说罢，招手一个耳光扇出。苏诚一来没想到大哥会动手打自己，二来这一巴掌出得快极，兼之车厢内狭窄，是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苏诚捂着脸，神色呆滞，只觉似梦似幻，绝不可能，当下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是脸上痛，而是伤在心里，只想自己幸苦下山，找寻的便是这一耳光。龙潜飞这一出手便感后悔，但他王者气息既然已经形成，就算是略有谦意，外表看来也是霸气凛然，丝毫没有一点情谊。
苏诚泪珠终顺着脸颊往下滚，淡淡道：“我从小听大哥的话，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现在我长大了，大哥不该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从前我敬佩大哥，你聪明，我就想变聪明，可是我发现无论我如何聪明，还是不及你的一半，所以你可以安排我做事。我如果听你的，或许封王将相，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但是那样，我却连一条鱼儿也不如！连一条鱼儿也不如！”龙潜飞面不动色，听他缓缓说道：“大哥，我不想再做聪明人，只想做回个老实人，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穿窗而出。龙潜飞一慎，拉开帘布只见一个黑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想叫却又叫不出，唯感心里难过，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设计的繁荣富贵，小弟却说连鱼儿也不如。龙无悔在外听得一清二楚，禀报道：“主公，小将军走了，追是不追？”龙潜飞低沉着声音道：“还有军国大事，就不追了，何况他本事长了，如何追得上？”车队继续前进，打道回主帅府去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